沧洲说给他选这第三条路,自然没有唬他,只是有些事情,她必须得做。
比如联系李铖晏,比如为他出谋划策解决掉苏旸这个大麻烦,比如扶持李铖晏上位,这些作为重要任务节点,自然是必须完成的。
只是这一切都必须瞒着苏旸,他们两人完全位于敌对立场,饶是知道会有今天这一遭,也不能避免。
到了后半夜,苏旸发起烧来,嘴里不停喃喃念着胡话,还夹杂着沧洲的名字,想来是今天刺激过大。
沧洲无奈,只得给他在指尖凝了一滴血喂下去,又拍着背慢慢哄,心也跟着揪起来。
当真没有更好的办法吗?想必不是的,只是这个跳崖的方法最为简单方便。
她没心没肺惯了,此刻难得后悔起来,早知如此,就换别的方法,不让他这么心痛了。
这样过了一夜,苏旸再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往上一看,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内部,是完全陌生的环境。
昨天发生的一切在迷茫一个瞬间之后涌入大脑,苏旸猛地起身,却因肩头的疼痛重重倒了回去。
肩头的伤口被处理过,是沧洲,一定是沧洲,她没有死,又一次抛弃他了吗?
苏旸眼尾红了,强撑着再次站起来,身体发着软,他缓缓移向洞口,一片寂静,只有他的脚踩在树叶上的声音。
真的走了?真的一直在骗他?全都是假的?那为什么还要救他,又把他丢下?
沧洲拎着在摘果子的路上找到的一条大蛇回来时,看见的就是青年披散着长发,遮住了面部表情,只露出一个苍白阴郁的下巴。
不知他做了什么,右肩的伤口又渗出血来,他一个人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一具雕塑。
沧洲皱了皱眉,加快脚步,走过去问道。
“在这里坐着干嘛?”
苏旸听到声音,似是不可置信,猛地抬起头,眼底的阴鸷还没褪去,眼眶也是红透了的。
见到她出现,低喃了一句“沧洲”,又眨了眨眼,瞬间不能自控地溢出一滴泪水。
沧洲瞪大眼睛,九千岁何曾出现过这等我见犹怜的模样,是她弄哭的?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哭,但看到美人落泪的场景,她心底还是升起了浓浓的“我真不是个东西”的想法。
“哭什么?”
沧洲把已经被敲死的蛇扔在一旁,蹲下来用袖子把苏旸脸上的眼泪轻轻擦掉,动作温柔至极。
苏旸心里有一万句话想问她,想揪着她的领子质问她为什么要背叛自己,想要把自己的痛在她身上加一万倍,想要再问她一句,到底爱不爱他?
最后,千言万语化作腥甜血液,又通通咽回肚里,只哑着嗓子闷声道。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沧洲心里再度暗骂自己,你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居然让他一个人待在这里,还把人吓成这样,沧洲见到此情此景,心里自然酸涩心疼,对自己的唾弃也增加了几分。
“没有不要你,出去找吃的了,地上凉,你先起来。”
沧洲直接将人抱回了洞穴里,要将他放下时,苏旸却死死咬住了她的肩膀,双臂也用力环着她的腰。
沧洲垂头看着苏旸,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苏旸双眸紧闭,睫毛颤抖,似是下一秒又会哭出来,牙齿上力度却丝毫不减,把她的肩膀都咬出血来。
沧洲手臂一紧,干脆就让他坐在自己身上,也不阻拦说话,任他咬个够。
苏旸心里有气有怨,她自然是知道的。
上辈子死于她之手,这辈子明明有记忆,却还是差点赔上了性命,怎么能不怨呢?
良久,苏旸才松口,却没抬起头,反而把头埋在她的肩窝处,过了片刻,有湿润透过了沧洲的衣料。
他当真是委屈极了,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委屈过。
沧洲明明从来都是想杀了他,从来没有交付真心,现在变成敌人,却还是温柔以待,当真是没有心吗?
看他狼狈不堪,看他知道事实还不肯放手,看他九千岁为她而落泪,所以还要高高在上的施舍他一点虚伪的爱吗?
沧洲用左手抚着他的背,叹了口气。
“别哭啦,没什么想问的吗?”
苏旸没有回答,静静流了会泪,似是把心里那点多余的情绪都哭了出来,才抬头,神情已然刻意冷下来。
“我早知你是我的敌人,你有取我命的能力,又何必用这种下作手段,只是为了羞辱于我?”
他语调平静,仿佛说得是事不关己的事情,只有最后一字落下时的微微颤抖,暴露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沧洲又叹了一口气,自己怎么就这么出生呢?
“如你所见,我一直以来都是李铖晏的幕僚,暗中派人找到他,为他出谋划策,保护他不被你的人找到,最后让他杀死你,从而登上王位,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
沧洲平缓地叙述了事情的所有,像在说什么和她毫不相干的事,这和他上辈子所经历的一模一样,唯一的变故,就是两个宿敌的交错。
苏旸的手心都要被掐出血来,自嘲地笑了一笑,强压着怒意和痛苦问道。
“不愧是忠臣之后,对你的主子当真是一片忠心,可明明我也是李家之后,你为何选他不选我?!”
这话若叫旁人听了去,算得上是一声惊雷,可沧洲并无半分意外神色,只是回道。
“他不是我的主子,我选择扶持他做皇帝,因为他会是一位好的君王,苏旸,你应当很清楚你不是。”
苏旸慢慢垂下了头,半晌才胸腔震荡,抬起头时眼里泪花浮现,紧握着她的手臂低吼道。
“所以你便要我死,你有家国大义,那我呢?我呢?你对我全然没有半分真心吗?”
沧洲看着双目赤红的苏旸,一时愣了神,那张脸上并不见恨意,只有痛苦和伤绝。
苏旸见她没有回答,惨然一笑,似乎才意识到两人姿势过于暧昧亲近,扭身便是要下去,被沧洲一把抓住,不让他离开,接上了上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