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了。”
周舟带着何花来到一户人家门口，门上还贴着过年的时候贴的对联和福字，因为时间过去很久已经有些褪色。
“要是被她的丈夫孩子看见怎么办？”
何花有些踌躇。
“不用担心，每个月的这个周末，她的丈夫都会带着孩子回他父母那边，她很少会跟去，我昨天来的时候听见她说周末有工作去不了。”
听周舟这么说，何花也就放心了，跟在周舟身后穿透房门踏进了屋里。
此时已经很晚了，房间里没有开灯，但是客厅的沙发旁边的桌子上摆了盏天使形状的小摆件，天使手中捧着的“小月亮”散发着微弱的光。
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见电器待机发出的微弱的电流声。
何花突然意识到，她们好像来得太晚了，房间的主人应该是已经进入了梦乡，于是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周舟。
“咳咳······只顾着担心你被人发现，忘记这回事了。”
当鬼当久了，居然忘记人要睡觉了。
就在两人尴尬的移开对视的眼睛时，过道侧边的房间门却突然打开，瞬间，暖黄的灯光便倾泄而出，洒在门前的地板上，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揉着眉头，一脸疲惫的从房间里走出来。
啪。
女人，也就是长大后的赵雪琪，往客厅走了两步，然后抬手打开了灯，松开揉着眉头的手，一睁眼就看见玄关站着一个光着脚，穿着白色长裙，一头乌黑长发披散在身后，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大的女孩。
“······”
场面再次陷入尴尬，何花没想到对方还没睡，赵雪琪也戒备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打扮怪异的女孩。
“···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里？”
赵雪琪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连夜赶稿，累得出现了幻觉。
“那个你别害怕，我可以解释！”
害怕她突然叫人，何花赶紧往前两步，看见对方后退两步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真的很像入室行窃的坏人，赶紧站住脚步，朝旁边的周舟看了一眼，见对方朝着她挤眉弄眼的样子，忍不住捶了下额头。
“我接下来要说的可能有点匪夷所思，但你不要害怕，我没有恶意。我来找你，其实是你年幼时的好朋友周舟拜托我来的，她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听见那个已经二十年没再提起过的名字，赵雪琪愣了半晌，她明明应该感到荒谬，然后凶狠的把胡言乱语的家伙赶出自己的家，但实际是，她什么也没想，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跟那个女孩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你刚刚说，周舟···有话要对我说？可是她······”
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都是因为她！
似是想起了当年的往事，赵雪琪的脸上满是悲痛，双眼通红，却没有眼泪。
她的眼泪早在那件事刚发生的前几年就已经流干了，后面不管是发生什么事，她都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
坐在旁边的周舟看着陷进回忆里的赵雪琪，即使知道触碰不到，但她还是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就像安慰找不到家，只能抱住自己舔舐伤口的幼兽。
“是的，二十年前周舟以及周舟的父母、你的父母和弟弟的确已经去世，但他们并没有就这样消失，她们变成了鬼魂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看着你完成学业，恋爱结婚，然后在你生下你的孩子的时候，终于放心离开，转世投胎了。”
“你······”
“是的，我也是鬼，这些都是周舟告诉我的。”
赵雪琪张了张口还想说，何花知道她想问什么，抢先一步开口。
“你的父母弟弟和周舟的父母的确已经投胎了，但是周舟没有。她放心不下你，她知道你只是看起来很快乐，但其实你一直没有放下当年的事，也一直觉得他们的死都是自己造成的。但她知道，不是的，所以她把投胎的机会让给了你的弟弟，一直留在了人间，留在你的身边。”
“此时此刻，她就在这里。”
赵雪琪睁大双眼往周围看，企图看见那熟悉的身影，但却什么也没看见。
“她······周舟，她就在这儿？”赵雪琪急切地看着何花。
何花点了点头，看向她手边的空位，赵雪琪也转过头，尽管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相信，相信那个人就在这里。
明明是那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了，可能她心里还是盼望着的吧，盼望着能再见她一面。
知道她看不见，何花主动给她描述。
“她还是13岁时候的样子，头发短短的像个假小子，穿着一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蓝色上衣，明黄色的及膝短裤······她正在看着你，摸你的头发，安慰你不要哭······”
明明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可是听见何花的话，想象着12岁的周舟的样子，她的眼泪忽地就落泪了下来。
“那件衣服······”
当时她离开车的附近，想要找到有信号的地方打电话求救，可是她刚拨通电话，车子就因为汽油泄漏爆炸了，她被气浪打晕，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警察阿姨带着她去停尸房见了她们最后一面。
被炸死的尸体形容恐怖，所以她只能隔着白布跟她们做了最后的告别，直到将他们的骨灰下葬的那天，她请求社区的姐姐，将那件衣服跟着她的骨灰一起封进了墓穴。
那件衣服是她们成为好朋友后，买的第一件同款，因为周舟平时就像个小猴子一样，每天摸爬滚打的，衣服很快就破了，但她舍不得扔，是赵雪琪帮她补好的。赵雪琪从小的愿望就是要当一名服装设计师，家里娃娃的衣服也都是自己做的。那件衣服补好后就被放在了她俩的秘密基地——其实就是赵雪琪家后院的一个帐篷，是赵父为她们俩搭的，夏天的时候她们总是写完作业就躲在里面说一些悄悄话。
看着面前哭得泣不成声的赵雪琪，周舟也很心疼，尽管碰不到也伸手想为她擦去眼泪。
“小雪儿，别哭。当年的事你没有做错，错的不是你，我们也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我知道你也很难过，这些年你背负着对我们的愧疚，不敢松懈，事事都想要做到做好，也不敢不开心，就怕让赵叔叔和赵阿姨担心。你做的很好，他们离开的时候已经没有遗憾了。能跟你做朋友，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认识你。
现在，你不需要背负任何人的期许，也不用再逼着自己，你只要开心的，快乐地过好每一天就可以了。“
何花一字不落转述给赵雪琪听后，她终于像个小孩子一般，失声痛哭起来，仿佛要把这二十年来的难过、痛苦以及愧疚全部哭出来。周舟轻拍她的后背，就像多年前安慰受了委屈的小雪儿那样，给她无声的鼓励。
哭吧，等哭完了，之后的每一天，就都是光明与希望了。
······
清晨温暖的阳光透过阳台的窗帘照进屋内，躺在沙发上睡着的赵雪琪迷迷糊糊睁开红肿的双眼，她抬起手遮住刺眼的阳光，一时间没想起来睡着前发生了什么。
看着身上盖着的毯子，关于昨晚的记忆慢慢清晰，赵雪琪猛地站起身，将屋里找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随即拿起钥匙跑出门。
昨晚那不是梦！
而此时，功成身退的何花依旧在周舟的陪同下，穿过昨天在公园看到的那块写着“洛城”二字的巨石，来到了人界与地府的交界，鬼市。
“诶，你怎么不跟她道个别就走了？”
“二十年前不就已经道过别了吗。”他们早在二十年前就应该离开的，现在的小雪儿终于放下了，以后的每一天，就都是崭新的人生了。
说的也是。
“诶，你昨晚是怎么做到的？鬼魂不是触碰不到实物的吗？为什么你可以碰到毯子？快快，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