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我直接拿出了纸车司机刚刚给我的白色名片，摩擦两下通灵玉后，我的手上就有了一股温暖的“气”。
那股温暖的气经由我的手，轻点了一下白色名片，我就感觉到一股“气”飞了出去。
不久后，那辆纸糊的车果然开了过来。
我对唐天冬笑了笑，说：
“行啊，这东西不会比卫星定位，GPS还牛逼吧？”
唐天冬见我开始信任他，显然也是很开心的，至少他的眼睛里，就能看到笑意的亮光。
他拍了拍纸糊的座驾，打开纸糊的车门，对我说：
“那倒不至于，你走到阳气或是阴气浓郁一点的地方，都无法将气送出去。”
我轻笑了一下，心说这样的话，我捏着这张卡片，不就等同于一张测鬼仪了吗？
自娱自乐笑了一声，我就上了车，说：
“往有家冥纸店去吧。”
唐天冬给自己锁上安全带，见我一副奇怪的表情，他嘿嘿一笑，说：
“我死前也是一个出租车司机，拉安全带那是习惯性操作了。你呢？大半夜的，去找你师傅？”
我咳咳地咳嗽了两下，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虽说是纸糊的车，车窗摇不下来，可用手摩擦通灵玉，开了阴阳眼之后，还是不影响往外观看沿途风景的。
我看着唐天冬开着纸车漂移超了前面一辆车，就觉得有趣，心说换四天前的我，打死也想不到，我会有一天坐上一个文质彬彬的鬼司机给我开的纸车，送我去拜一个来历不明的高中生模样的家伙为师。
唐天冬生前是司机，司机嘛，很容易就能见到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事。
他们可能会运送一个临产的小媳妇去医院，也有可能会运送一个犯人去自首，更有可能会运送一个黑帮交易团伙头子去火拼。
一切都有可能，所以司机见过的人和事物总是挺多的，他的脑袋动了几下，大约是从纸糊的后视镜中看到了我这幅愁眉苦脸的样子，就开口安慰我说：
“年轻人，你也别太愁眉苦脸的，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有些事情，说不准就是要这么发展的。
我当年出意外，死在马路边的时候，也以为一切都要崩塌了，也倒地哭了一阵子，毕竟我家老人妻子儿女，都还需要有人照顾呢。
后来是你师父孤云飞给了我一个工作，让我在阳间开阴纸车，用死人鬼币来换阳间钱，才让我家里人能好好吃上口热乎饭的。
也让我顺带有了点道行，偶尔能在梦里和家里人见见面什么的。
所以一切都是命定，一切自有定数，说不准，以后就会好起来的。”
我苦笑了一下，像是半个葛优一样躺在车后座上咳嗽两下。
也幸好这纸车虽然看上去不安全，但坐起来稳当地很，在16年南海市那破洞马路上，也不见有磕磕碰碰抖动的，确实很不错，不至于让我坐在上面抖得把血咳出来。
我说：
“唐司机，你信命，那是因为目前为止，你的命还符合你的想象。我现在不愿意信命，是因为我觉得夏雨澜我可以救。
我如今的阶段，和你在死后哭的那阵子很像。
我还没有找到从你那种——‘那一阵子’之中挣脱出来的方法呢，怎么能信命呢？”
我说着，又咳咳地咳了两声，所幸没有咳出血来，不然血一沾这纸车，说不准得浇出个洞。
这也是纸车通常指载鬼的原因，毕竟人身上，多少有点手汗脚汗额头汗的，说不准载一轮，这车就得换，这个年代扎纸匠少了，纸车也不容易换咯。
唐天冬听到我这话，也是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他其实也不是完全甘心于命的。
要是能切实拥抱到自己的妻子儿女，家人朋友，谁又乐意这样每天挣这一份阴间钱，去梦中相会呢？
沉默了许久，唐天冬拿出一只纸扎的烟咔哒一声抽了起来，奇怪的是，居然没有烟雾吐出。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不准唐天冬直接将所有烟都吞了进去呢？反正鬼也不讲究过肺不过肺的。
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烟后，唐天冬才说：
“你说的对，我本来只是想要完成孤云飞给我的委托，载你个几年，如今却觉得，也许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我很想知道，小兄弟你能不能真的就战胜命运，把那个小女孩从生魂通体这个诅咒中救出来。”
我笑了笑，说：
“那你以后叫我斌彬就好，也许，命运是要让夏雨澜这样善良的女孩子得救的呢?”
我知道，我这多少是有点自我安慰的意思，命运要人怎么样，哪里是人能揣测的呢？
唐天冬听到我的话，也是笑了出来，说:
“那行，斌彬，前面就停了，不管你救得了救不了那女孩，我都希望你告诉我，你后不后悔。”
我见车子也快到了有家冥纸店，也是笑了，说：
“唐司机，没想到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你当初，为什么死了呢？后来回想起死的那一刻，有没有后悔的意思呢？”
话刚说完，我就听到唐天冬轻笑了一声，似乎有些释怀的样子，说：
“我当年，在半夜十二点，载了一个孕妇，我以为，我是在做好事，把她载到了医院。
但我也没想到，孕妇肚子里的，是一个魔婴，一整个医院的人，都为这个魔婴的出生陪葬，包括我在内，无一生还。
我当初也很痛恨自己，一次又一次重复地对自己说，要是我能早点停车，不载她去医院就好了。
可是后来，后来我才幡然醒悟，无论那个孕妇肚子里的，是不是魔婴，我都必须要载那个孕妇到医院。
不为什么，就为了，让自己明白一件事——我有可能，载着的，是一个无辜的母亲，和一个无辜的孩子。”
我听完唐天冬的话，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我咳咳两声，咳嗽着从这种奇妙的顿悟中惊醒，推开车门下了车，对唐司机挥挥手，说：
“谢谢。”
唐天冬对我笑了笑，不是那种鬼怪害人的笑，而是友好的笑意。
他拉了拉衣领，就开着没有马达的车，往其他地方飘走了，大概是有什么新的订单吧。
我咳嗽两声，整理一下情绪，已然决定好，背负五弊三缺的诅咒，也要救夏雨澜了。
就如同唐司机一样，不管我会不会因此而变得不幸，我也要让自己明白一件事——
我有可能，能拯救一个无辜的女孩，免遭女鬼的侵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