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舞阳又梦见了,那年那夜那场大火。
殷红如血的烈焰炙烧着大地,刺耳的警笛声绞碎了黑夜的死寂。
“爸爸!!妈妈!!”小秦舞阳在忍受着火焰带来的高温,艰难地在重重火光之中穿棱着,寻找着。
最后,小秦舞阳只在残垣断壁中找到一具具焦黑的尸骸。
骇人的尸骸睁着一个个空洞的眼眶,汩汩流淌着血泪,木然地张着干瘪的嘴巴,向小秦舞阳控诉着:“杀人凶手!纵火杀人犯!还我命来!”
无数条尸骸的残臂伸向小秦舞阳,似乎想要让他以命偿命。小秦舞阳痛苦地双手抱头,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既恐惧又孤独。
“原来如此。你小时候经历过这么凄惨的火灾啊!”殷沛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蹲在了小秦舞阳的身后。
“呃?你怎么……”小秦舞阳神智也随之一阵清明,恢复了些许理智。
“不就是进入你的梦境嘛。对于和你有着灵魂契约的我来说,这只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啦。”殷沛沛臭屁地挥了挥手。
“……”秦舞阳现在已经清楚自己身处梦境之中了,反倒恐惧感大为消退。可他擦了擦湿红的眼眶后,仍然抱膝坐在原地不想吭声。
殷沛沛却是饶有兴趣地四处踱步,就当自己是一个好奇的观光客一般,东瞧瞧,西看看。
“好厉害啊!你当时那么小,居然就能把当时的情景记得这么清楚吗?你知道吗?一般人构造的梦境大多都是只有概念性印象的模糊情景,而你这梦境却能够把当时现场的所有细节都一一重现出来了。看来有着学霸的记忆力也是一种苦恼啊,这种事情就应该统统忘光光。”殷沛沛用手指了指身后的大火,问道:“这是你造成的?”
“……是的。”秦舞阳咬了咬牙,痛苦地承认了:“我晚上贪玩,偷偷跑出来屋后放烟花,引发的火灾。我爸妈,还有孤儿院的老院长都在这场大火中丧生了……”
“哦……?”殷沛沛高深莫测地“哦”了一声,“你家是这栋?”
火光之中,一共两栋房子被火炎吞没了。左边那栋写着“洪星孤儿院”,右边那栋却是普通民宅建设设计。
殷沛沛自然一猜便中。
“你想说什么。”秦舞阳难受地吸了吸鼻子,有点搞不懂殷沛沛的意思。
殷沛沛语气平缓地说着:“你说,你用烟花点燃了两间房子。可我觉得,普通的烟火没法造成两间房子烧毁到这种程度吧?要是火势由小蔓延至大,那也应该有大人觉察呀,为什么一个都没逃掉出来?不合理!”
“……其次,我看过你家的屋后,连片树叶都没有,你放烟花到底是点燃是啥,引发的火灾啊!!” 殷沛沛淡淡地话语像是喃喃自语般又轻又小声,却像一记又一记的重锤猛烈地冲击着秦舞阳的心脏。
——难道这场火灾另有隐情?
这个念头一旦萌生,便像是雨后春笋般不断野蛮生长了起来。
秦舞阳不断地拼接组合着各种信息和思路:“可是,有两个人以上都目击并指认了我偷偷放烟火的事实……”
“……可他们并没有亲眼目击到我用烟花点燃了屋子!”秦舞阳灵光一闪,顿时发现了当时办案时的盲点!
殷沛沛一脸惊讶捂了捂自己小嘴:“哇~~~不会吧?我也就随口调侃你一下,还真给你挖出疑点来了?”
——以后我殷沛沛可不能随便顺口雌黄了,万一真的金口一开,一语成谶,那可就玩大发了。
秦舞阳压抑着自己心底升起的一丝希望带来的巨大狂喜,奋力地运转着自己的大脑:假设自己不是火灾的真正缔造者,那肯定有另一个人在现场制造了这桩悲剧。线索!需要线索!需要找到纵火犯留下的蛛丝马迹!这才可以证明到自己这个假设成立!
秦舞阳着魔似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再一次在火场中穿棱着,努力地在寻找着。只是这一次,他心中不再彷徨,也没有了迷茫,而取而代之的是清明和深静。
秦舞阳仔细地观察了两栋熊熊燃烧的房屋,终于发现了新的端倪:“这场大火不但将房屋可燃的屋梁、窗帘等点燃了,就连不可燃的砖墙、屋瓦都在冒着浅黄色的火焰……这明显不合理。”
“还有,这……”随着越来越多的可疑点被秦舞阳发掘出来,事实的真相也随之被一点一滴地被还原了出来。本来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问题,可是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不断逃避,不敢正视自己的过去,才导致自己没有发现。
“所以,我真的是无辜的?”秦舞阳这个想法很荒诞,可是他现在所发现的新疑点都统统指向了一个新的可能性:凶手另有其人!
背负了八年的罪名!被身周的所有人唾骂了整整八年啊!
“我其实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吗?”秦舞阳仰头向天,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仿佛是在向苍天发起的询问。
两行清泪自脸庞划过,秦舞阳一边流着泪一边笑着向殷沛沛又问了一遍:“我其实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对吗?”
殷沛沛点点头。
这一个旁人简单的佐证,犹如一枚核弹般在秦舞阳的心中爆发,掀起了一股巨大的冲击。秦舞阳这八年来一直积压着的委屈,今日得以澄清自己的喜悦,一齐涌上了心头。巨大的精神冲击之下,这个男孩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堂堂七尺的身躯,双膝跪倒在地,放声痛哭了起来。
“呜啊~~~~~”秦舞阳仰天长啸,仿佛要将一切屈辱,不公,悲痛随着这声音从肺腑之中统统赶出体外。
这一夜,罪恶感再也不会让秦舞阳像凌迟极刑般反复忏悔!
这一夜,这个孤独而善良的男孩将不再是带罪之身!
这一夜,他将彻底从赎罪的十字架上被完全释放!
秦舞阳哭了许久许久,方才平静了下来。
“哭够了没有?差不多就得啦!”殷沛沛嫌弃地撇了撇嘴,“一个大爷们哭得比娘们还要惨,可真够看的!”
“嗯。”秦舞阳情绪得到了充分的发泄,心情大为舒畅,倒也没有把殷沛沛的语言攻击得一回事。
“凶手应该不会走远。他是用可燃物助燃放火烧屋,火势应该是瞬间就笼罩了房屋,才会导致屋内的人无法顺利逃脱,被活活烧死在里面。”秦舞阳此刻大脑无比通透,思路异常的清晰,“甚至,他极有可能就在火灾的现场!根据犯罪心理学,凶手通常都返回去查漏补缺,观察警察查案进展,或者是喜欢在现场欣赏自己的作品。”
秦舞阳继续分析道:“……助燃物的火焰呈浅黄色,可能是汽油或者是柴油。按这火势,起码得有40kg以上。那凶手必定得是成年人,极有可能是男性!”
“现场!排除掉消防官兵、记者等不可能性,那么,剩下的凶手可能是……”秦舞阳锐利的目光不断地在梦境中的火灾现场来回审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