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看这院中的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就好像是与外界隔绝一般,看似的岁月静好。西府海棠开了满丫,骆晴山懒得出门,就在屋内趴在窗户上看。
小雨正好,给这平日里静的和太平间一样的后院增添了一丝活息。
丫鬟给骆晴山取来披风披上,扶着她移步内室。
“姨娘,快晌午了,该出门了。”
“嗯。”
丫鬟将骆晴山扶到梳妆台前为她绾发。十九岁的骆晴山不同于四年前十五岁的她,面相成熟稳重了许多,有一种推不开的愁绪写在脸上,是那种看了叫人觉得我见犹怜的面相。
骆晴山已经许久没有回过娘家了,因为这里的人都觉得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过了别人家门,那便是外人了。
如果不是母亲病重怕是李邵根本不会同意她出门……四年未曾见过面,也不知……母亲如何了……
从后院走向前院,骆晴山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身体好像越来越轻盈。越来越轻,越来越轻,仿佛可以跳起来……可以和风筝一样飞起来。
她好像听到了街边摊贩的叫卖声,听到朗朗的读书声。
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
骆晴山从小到大收到的教导都是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学的都是夫敬非他,持久之谓也。夫顺非他,宽裕之谓也。哪里有什么泛爱众!
迈出李府的那一刻,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压在身上的大山没有了。骆晴山迫切的想要去看一眼母亲。她越走越快,直到丫鬟拉住她给她带上幂笠和面纱她才意识到,她是嫁人妇,出门是要遮脸的。
她笑了,没有人能看到,她在幂笠内偷偷的掉眼泪,也没有人看得到。
好像……好像……那种沉重感又回来了……喘不过气,就像是溺水一般……
骆晴山浑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抽空一般,绵软无力,可是她还要去看一眼母亲。
也不知母亲现在如何了。
步子再次加速,好在骆府和李府隔的不远,两刻钟便到了。调整好心态后骆晴山对守门的小厮报上自己的身份。
“嫡次女,李骆氏求见。劳烦通报一声……”
无论内心多么排斥,却还是要进入这方牢笼。骆晴山只不过是千千之中的一个,是千千只被关在牢笼中的鸟儿中最平平无奇的一只。
要问她埋怨过这个时代吗?自然是埋怨的,埋怨这个女人走不出院子的时代。一开始骆晴山和每一个宿州女人一样,认为女人的一生就应该安分守己,一辈子就应该守贞洁,言行端庄得体,以夫为天,对丈夫绝对的服从。
可是啊!那个男人告诉他,宿州之外还有可以冲入云端的雪山,有可以汇入大海的大河长江。女人亦可从商,抛头露面,自己养活自己不用去像菟丝子一般依附他人存活。
那个人说有朝一日会带她走出宿州,她信了。说有朝一日会许她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三书六聘,凤冠霞帔。可是呢?没有有朝一日了……
骆府后院同李府后院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打闹声。
“了了……你回来了……”
多少年没有听到有人喊她的乳名了?
骆晴山回过头便看见母亲撑着柱子在看她。枯黄的发丝在风中飞舞着,那双眼窝深陷却又炯炯有神的眼睛,好像死死烙在骆晴山的灵魂上。
“过来……让为娘好好看看……”
骆晴山不自觉加快了步子,将丫鬟甩在身后,像个小女孩一般将头埋进母亲的怀里细细抽泣。
“莫约一年前赵祯来过了……”
……
赵祯?!来过……
骆晴山五味陈杂,她不知道自己对赵祯究竟愧疚多一些还是欣喜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