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山之所以叫覆山是因为这里曾是一片苍山覆雪的景象,只不过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具体是多少年谢霖已经记不清了,在做鬼的日子里他一般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哪里还有心思去记那些猴年马月。
决定去覆山并非是他心血来潮,而是缚魂起源于覆山也止于覆山。
天色渐沉,缕缕花香窜入鼻腔,林风拂过谢霖的后背,就像是一双手拂去了谢霖的焦躁不安。
宁静,宁静。
脚踩过前年的枯树枝发出脆响,虫儿的叫声窸窸窣窣,窣窣窸窸。
在静静流泻下的月华中,一切都显得是那么和谐。
不安感在李钦心中越发强烈,谢霖捂住手腕上振动不止的舍利子注入丝许鬼气将舍利子内的李钦脑门重重地弹了一下,李钦这才安静下来。
是一种强大的压迫感。而这种压迫感只针对鬼。
粉嫩的花瓣擦着谢霖的脸颊飞过,被谢霖两指轻轻捻住。
“休息吧!你也累了一天。”谢霖叫住一个劲儿往前冲的苏怀翾。
“嗯。”苏怀翾回应的极慢,谢霖都以为他不会回应了才姗姗来迟用鼻音浅浅回应。
“你睡吧。”
“仙者不需要睡觉。”
……
苏怀翾以为是谢霖累了,默默脱了外袍找了一块相对平整的地方铺上去。全然没有意识到谢霖叫他休息只是想要避开他。
见苏怀翾把自己的外袍铺在地上谢霖只好将嗓子眼的话生咽下去。
其实不休息也不要紧……
苏怀翾好像知道他心里话似的道“现在你肉体凡胎,受不住的。此地距离覆山还有数百里路程,没必要那么着急。”
……好吧。休息就休息。
谢霖并不厌恶睡觉这件事情,毕竟在漫无目的的日子里睡觉是最好消磨时光的事情,但是他现在怎样也不愿意合眼休息,因为他会不断的梦见那个人。
苏怀翾坐在距离谢霖两丈远的树根上,而谢霖则是躺在苏怀翾的外袍上默默看着被枝叶挡住的弯月。
到底是肉体凡胎,终是扛不住困意渐渐昏沉潜入黑暗。
依旧是那场梦,依旧是那个人。
入眼,江雨霏霏,垂杨柳缀满十里长堤。烟笼雾绕,水天一色,具是青灰色的。是那么的虚幻,叫人胸口沉闷。路上行人不过二三,这倒是显的越发冷清。
有人拉起谢霖的手,但那人的脸始终笼着雾气,任凭谢霖睁大双眼也掀不开眼前白茫茫的一团。
这是梦?
谢霖想伸手去触碰男子的脸,胳膊却如灌铁水般沉重。眼中酸涩,开口却是饱经沧桑,陌生而遥远,却又暗藏一丝熟悉。
“对不起。”谢霖抽出手离开。声音低的几乎叫人听不见,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转眼间天翻地覆,满目猩红。
伏尸百万,血流千里。没有一寸土地未被鲜血浸染。满天咸腥不断刺激谢霖的鼻腔,但他……好像已经习惯了,麻木了……负长剑,孑然一身立于尸山。目无波澜,瞳孔中透露着死气。
不对!这不是他!谢霖好像被人摁住了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无力……无法挣脱……
忽的,没有血气,没有尸体,仿佛若有光。寻光前行,清风过耳,放眼望去皆为桃花。
又是这里。
嫩黄的蕊,粉红的瓣,颜色极好。谢霖站在湖心,脚下荡着圈圈涟漪。
旖旎仙气,层层环绕,纷飞落红擦过谢霖一头如瀑的墨发。
银铃轻响,青鸾色的上裳配上浅云色的裙摆摇曳生姿,银线绣成的迦陵频伽在广袖上起舞。女子踏花而来,两朵雪色的烫花系着韶粉的绸带和流苏静静的躺在她的发间。
“你回来了。”
这是女子说的第一句话,让谢霖有些不明所以。
女子浅笑,真真是当的起一笑倾人城。
“回来了就好,我啊!是湘夫人啊!”
湘夫人笑中带着苦涩,可以看到眼中秋波盈盈,似含泪水。
湘夫人!是鬼首离惘的法器。当初威震四海八荒的大凶之器。
谢霖听得出来湘夫人的哽咽,也看得出来湘夫人好像真的认识他……可是谢霖现在记忆残缺,并不能完整的拼凑出他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