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月咆哮(下)
黑色的影子在墙壁和地面间来回跳跃着,箭矢、魔法只能打中它留下的痕迹。
噼!啪!
是刀剑被折断的脆响。
“咿!求求你!放过...呃!”
强壮的躯体被抛到半空,像落下的腐烂果实一样,发出啪叽的粘稠撞地声。
血液在飞溅,从它的紫色瞳孔里能看到自己的凄惨死相。
对于久经战场的他们,这是难以想象的结果。
开战三分钟,死亡人数为十人,这就是【它】取得的成绩。
“所有人结成队形!不要单独面对它!不要跑!谁跑谁先死!”埃多安大声喊叫着。
惊慌的人群终于聚拢,被包围在里面的魔法师开始蓄力。
感受到了威胁的它望向内侧,肢体微沉,以不亚于声波的速度袭杀而来。
“你休想!”鲁伯特单手握住大剑格挡,立刻被弹到了半空,他借着这股沛然巨力扭转身体,扔出了附有火魔法的魔道具,随后翻滚到了阵线旁边。
随即是沉闷的金属碰撞的声音,不可阻挡的气势竟然凝滞下来,然后是一阵炫目的闪光,嶙峋的骨架居然出现了破损。
“海笛!火魔法能对它造成伤害!”鲁伯特边咳着血边喊到,在他的视线中,不知为何机智的小队队员有些呆滞,不过他马上抬起了法杖;他终于放下心来。
它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只是瞳孔略微放大,然后将眼前之人看成了更大的威胁,用利爪固定住身体之后,它闪至这个敌人的面前,甩起尖锐的刺尾要将其钉死在这里。
一连串的带着雷光的火焰命中了它,外部的装甲受损严重,暗红的血肉变的焦黑。
它再次被击落到了地面上,谨慎地观察着能给它带来损失的目标,原来是一个魔法师;释放出的冰冷杀意对准了他。
不出意料的话,在它转换目标的同时,这个没有保命手段的可怜家伙就该死了。
“......!”
它感到危机的到来,连忙向后跃去。
先后到达的是魔法师们完成咏唱后的攻击,原来的地面崩解破碎,只留下了冒着烟雾的大坑。
“强大的抓地力量......用水魔术和土魔术制作出泥沼限制它的行动!”
一位副指挥官没有转身,对他的同伴们发出指令。
数十道流光乍现,是分裂箭抵达半空后化为收割怪物生命的断头台。
来自齐亚尔纳克的血肉提供的高速再生避免了被连环的协同攻击格杀,但也消耗了大量魔力,它感到了烦躁的心流从体表的缝隙中溢出。
然而这些攻击都是烟雾弹,精密的作战计划中大剑为佯攻,小巧的匕首才是悄无声息扭转战局的钥匙,这就是孱弱的人类战胜其他生物的杀手锏。
“神圣的主赐予我们醇厚的食粮,温和的圣光抚平旧有的伤疤,【诺亚治愈】!”
艾莎高举起法杖,对受伤较重的鲁伯特和其他伤员释放治愈魔法。几乎同一时间,大量的泥泞从无数的缝隙里钻出并铺在了地板上,高速移动中的它差点失去平衡。
气流被高速移动搅乱,以鲁伯特为首的五位战士摆出架势劈向怪物的首级。
“嗷嗷嗷!”它发出了愤怒的咆哮,一记摆尾将逼近的敌人扫开。
奋力挣脱后,它头部朝下倒挂在了周围的墙壁上,双方暂时呈现出对峙的场面。
......
出现第一名死者的瞬间,我就理解了真相。
在行动开始前,我就针对发生过魔力灾害的迷宫做出了一定的预测。
我天真地以为上次的灾祸会给这里带来如何的影响,想象着这里的地形、怪物、魔力浓度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却忘了最应该注意的方面。
那就是,明明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了,为什么不会再发生一次呢?
可是又有谁能觉察到呢?奇迹和天灾都应该只是可能性极小的偶然事件而已,不然它们为何被冠以这样的名字呢?
黑影不断从身旁穿过,惨叫声此起彼伏。
我该怎么做?
血雾喷散,身旁的生命迅速减少。
原来如此,你还是什么都不能改变啊,我嘲笑着自己,然后闭上了眼睛。
就在我准备受死的瞬间,一阵风带着我远离了这个来自【塔尔塔罗斯】的漆黑怪物,原来是昨天对话过的精灵小姐。
“我不建议您在迷宫里走神,这会增加你我受伤的可能性。”熟悉的话语再次响起。
我猛地睁开眼睛,抽回了被牵着的手臂。对,自己的命可以说不要就不要了,但将背后托付给你的队友呢?!
我举起了魔杖,但又不敢轻易地释放法术,在没有指挥官的调配之下很容易在混战中导致魔法间的互相抵消。
“海笛!火魔法能对它造成伤害!”
我听到了友人的呼喊,其他人肯定也听到了。
我不再迟疑,磅礴的魔力团传导至法杖,无数的火球砸向敌人。
随后又是连绵不断的高水准配合攻击,怪物暂时被压制住了!
能行!悬着的心逐渐放了下来。
就这样下去的话,一定能赢。
然后我看到,更大的绝望已经到来。
......
在众人的眼中,怪物已经不在拥有超高机动性的优势。
即使带有锋利的爪牙和灵活的长尾,在众多法术的覆盖下也难以近身,接下来只需破甲弓箭的轮番齐射,就能逐渐消减它的外壳,然后在高级剑士的围攻下取走它的性命。
但他们突然看到,怪物主动扯下了通过吞噬其他魔物得到的装甲,破碎不堪的骨架和血肉就这样落了下去。
难道不是我们消减它的生命,而是它在消耗我们的体力吗?
怪异的想法无法遏止地冒出。
它伸展出了背后的收拢起来了的巨大外骨骼,分支之间逐渐充满了淡紫色的光翼,这是魔石的颜色。
它拥有一双依靠魔力为动力来源的翅膀。
所有人都心跳在此刻停止。
脱离了束缚的它再次俯冲下来。
还没来得及惊叫,三个最前方的剑士被踩成了肉泥。
尖尾在空中无规律地捞击,一个个的魔法师被夺取了性命。
弓手来不及拉弦,无边的黑暗就已经吞没了他们。
怪物挥起三趾利爪,意图将给同伴提供庇护的少女截成四段
“啊......”艾莎无法挪动脚步,连发出声音的机会都没有。
一声脆响,一个模糊的手臂飞了出去,希雅特挡在了她的前面。
“喝啊啊啊啊!!”追逐着风的精灵挥舞着采自家乡的古树枝桠铸成的木刀将怪物击退。
又是艰难的三十秒过去。
望向无力再战的众人,疲惫的精灵开口问道:
“风系魔法师还剩下几个?”
有四个人站了出来,其中的一个是重伤的希雅特·法耶,左手手臂齐根而断,已经没有治愈的可能了。
“把你们的性命托付给我,给其他人创造离开的机会吧。”
四人无言,默默举起了法杖。
“让海笛·霍格尔和其他擅长火魔法的术士齐力向上打通所有楼层,你们用风把剩下的人送出去,我为你们拖延时间。”
精灵开始奔跑,风缠绕住了她的身体,这是精灵族特有的并行吟唱,只有天然与自然亲近的种族才能在高速移动中精确地驾驭魔力。
“海笛·霍格尔还有其他所有会火魔法的术士!!”希雅特以从来没有过的大声喊道。
身后的所有人都看向这个将死之人。
“用你们最大威力的招式,垂直打通向上的路!”
她朦胧的双眼看到他摇摇晃晃地走向正中间,还有一些人围在他旁边,可惜没能看清楚他的表情,希雅特暗想到。
前所未有的波动传来,像是他们的心跳声一样。
我用咒文编制着从未使用过的大型魔术,普通的火系魔法根本就不能打通十几层的墙壁,只有赌一把了。我抬头向上,不让眼角中的透明液体落下。
有风自八方来,将我的泪水轻轻的带到上空,他们也在准备最后一搏吗?
“穆斯贝尔海姆的守护者、毁灭诸神的破坏者、不灭之火的掌控者啊!我愿跨上烈焰的战马,我愿踏平封锁的虹桥,我愿杀死挥舞胜利的神明;在无尽的寒冬、大地的震栗、雄鸡的鸣叫见证下,显露出带来诸神黄昏的火焰大剑吧--【九重·破灭之枝】!”
从未有过的超长文咏唱后,一只几乎与整个楼层等高的火焰长剑缓缓升起。
就像是冲锋在战场最前线的王一般,追随在它身后的是大大小小的火系魔法。
它注意到了,随即它愤怒起来。
同胞的遗愿尚未实现,在杀死全部的入侵者之前,它不会停下脚步。
铺开于空中的翅膀散发出越来越亮的光。
就在这一合之内,将你们所有人......葬送!!
突然,在它的眼瞳中,一个倒影越来越近。
她提着某位牺牲者的弯剑砍了过来,它不得不侧身躲避。
然后又是一道剑光闪过,黑色的外壳出现了不浅的伤痕。
作为怪兽的它终于承认,现在你是更值得杀死的目标。
锐利的尖爪刺透了单薄的躯体,但它却看到面前的敌人露出了笑容。
巨大的红色光柱冲天而起,平时显得坚固无比的楼层被接连打碎,【大空洞】终于因疼痛打开了紧闭的嘴巴,腹中的猎物再度看到了天空。
月光首次与深层见面,皎洁的光辉映在最底层,折射出的景象与陆地无异。
假如没有你的话,这会是很美丽的景象吧。
最后的最后,精灵如此想着。
她抓住刺入腹中的利爪,周围的风束化作狂暴的巨人,将它摁了下去并砸进地面。
四位魔法师用尽所有的力量,将收拢起来的魔力加工成巨大的龙卷风,用力地将其他人抛上高空。
尖啸声不断回响着,充满了怨毒与诅咒,刺耳的抓挠声响彻在耳边。
“其实除了‘欠你半条命’之外,我还有其他话想对你说啊。”抬头仰望的少女如此说道,然后她将自己的法杖扔进了向上的气流中,希望能陪同他继续行走。
不过已经没有人能回应了,她往下看去,黑色的身影再度出现。
呵,想继续追他们吗?怪物就是怪物,死了这条心吧。
她拿出本来是保命用的魔道具,那是提丰共和国的新技术生产的魔力聚能炸弹,她花了好大功夫才弄到的。
她将其扔到头顶。
随着一声巨响,所有的生灵都被掩埋在了地底。
......
在呼啸的风声中,天旋地转的感觉让我几乎昏厥。
在空中翻滚的过程中,我看见自己距离洞口越来越近,然后一眨眼,我就在距离地表十几米的空中了。
完了,我心里想着。
突然,一只宽大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臂,然后他和我一同摔在了平坦的路面上。
是鲁伯特,他为我抵消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他的另一只手环抱着昏迷的艾莎。
周围还有几对类似这样的组合,大概还剩下20人左右吧。
已经一点魔力都不剩下了,我透过眼睛看向前额的发丝,原本黑色的头发看起来变成了灰白色,这就是用尽魔力的代价。
不过,跟牺牲者比起来,这又算是什么呢?
等到休整完毕的时候,必须把他们的遗物找回来。
我从大口喘气的鲁伯特的怀里爬出来,箕坐着看向明亮的月光。
真的想对着月亮大喊大叫啊。
周围出现了预备队的身影,这下可以休息了吧?
“......”
我感觉到地面在颤抖,似是魔鬼在撞击着要冲出囚笼。
不会吧?我和鲁伯特对视一眼。
对啊,它不是只会镇守在最底层的【迷宫之王】,而是从深渊中爬出来的【世界之敌】。
但我们已经无力再战了,要是那个怪兽跑了出来,为了保护我们这些残兵败将,这些预备队成员会有多大的伤亡?
我很想挪动身体,但意识越来越模糊,手中的法杖再也拿不住,掉到了地面上。
但已经听不到声音了,我终于失去了感知。
彻底陷入混沌之前,我好像看到了一阵风从东南方向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