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庭琛从书房中出来,走到饭桌前发现老婆和女儿都还没动筷子,脸上有点疑惑。
“宝贝怎么还没吃?是没有胃口吗?”他问。
陈元青僵着笑意,放下筷子,眼神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老公,“婧婧说,要等你来了一起吃。”
苏庭琛本是要坐下,听到这话,动作一愣。
惊讶的表情转瞬即逝,装作泰然的坐下,笑了笑,“宝贝女儿真是长大了...”
苏婧看着爸爸妈妈古怪的反应,心里有点匪夷所思,但是没有在意。
一餐饭吃完后,苏婧想起了后天就是周一,她应该是要回学校的。
她在住院的期间就意识到,这里并不是她原本所处的世界,不论是道路、城市,还是其他国家的名称,都不是她所知道的那些。
想来,自己应该是来到了另一个平行时空了。
趁着还有时间,她应该提前适应一下这个世界的学习环境和知识。
“爸爸妈妈,先上去学习了。”苏婧放下筷子后,快步地跑上楼。
“......”
夫妻二人因为这句惊天动地的话,久久愣在原地不能回过神。
“你女儿,刚刚说她去干什么?”陈元青震惊地看着苏庭琛,嘴巴都忘记合拢。
要说之前女儿反常的那些地方,她都觉得可能只是醒来身体比较虚弱,所以还没恢复她往常的“斗志”。
但是对于学习这件事,苏婧是万万不可能主动去做的,从上初中开始,她就完全没有学习的样子。
因为青春期加上身体不好,所以她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去上学,课余生活和校园生活带给了她极大的反差,以至于她渐渐开始厌学。
就连上高中,都是苏庭琛托了好友关系,才把她安排进了南城的贵族高中南川中学。
苏庭琛和陈元青深知女儿已经被他们宠坏了,但是为了她以后的人生,只得提前将她的路铺好,等她上完高中,就马上安排她出国留学。
可是现在,他们竟然从女儿的口中,听到了“学习”两个字。
苏庭琛面色凝重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脑子里都是玄空大师当年说的话。
天雷击魄,卒于拾陆
这一切仿佛被什么牵引着一般,令他心中所想越来越放大。
她也许,不是我的女儿。
但是这个想法,他并没有说出来,因为妻子对他去佛寺这件事,并不知情。
“也许,我们女儿真的懂事了。”苏庭琛扯着一抹笑意,轻轻地握住了陈元青的手,安慰地说。
多年的夫妻,陈元青怎能察觉不到丈夫的情绪,她眼神彷徨地说:“阿琛,你是不是也觉得,婧婧好像变了个人?”
婧婧酷爱乐高,所以对于拼乐高这件事情格外热情高涨,每次在拼乐高之前,她都会先将碎片都按顺序分类放在不同的盒子里,防止碎片散落丢失。
但是今天她上楼去叫婧婧吃饭的时候,一开门就看见了凌乱散落在地上的乐高。
按照婧婧的性格,根本不可能让乐高这么乱地就放在地上,她一定会抓狂。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她就是我的女儿啊,我每天都陪在她身边....”陈元青下意识地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但是奈何不住自己内心的胡思乱想就像藤蔓一般疯长。
苏庭琛看着妻子自我怀疑的模样,心里那种刺痛感仿佛又回来了。
他叹出一口浊气,缓缓地说:“明天一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这一夜,苏家一家三口,无人入眠。
苏婧一回到房间就开始钻进书本和题海里,这个世界的课本内容和她前世世界差距有点大,有些知识内容更加深入、更加磅礴。
尤其是打开数学课本的时候,苏婧一愣,这书里的内容是她前世高二才学的,怎么这里高一就开始学了?
意识到这些高一书本和她高三知识储备的差距并不大,苏婧感觉后脊发凉,这些内容,但凡放在前世,她估计连本科都考不上.....
看着书桌上贴着的课程表,苏婧更是目瞪口呆。
网球课..华尔兹..TP课程..世界发展史..国际政治....
这个学校到底是什么来头.....
在这种水平的高校里,原主竟然学习还能差成这样....?苏婧心中十分不解。
前世她所处的学习环境,要么用成绩来争取更多的教育资源,要么就是用钞能力给自己博取到教育资源。
但是大多是教育资源,从家庭环境上就已经决定你能得到多少了。
在前世的家庭环境里,除了上学,放学和周末她都只能在房间里埋头学习,并不能接触到过多外面的东西,母亲也不允许她利用多余的资源。
就连她的生活用品,都是自己出去兼职赚钱买的,或者哥哥们有时看完不要的课外书或者杂志就会扔给她。
眼界的短浅和世界观的匮乏体现在了她的高考语文试卷里,高考作文题目是关于互联网时代,她的认知只有网络电视、智能手机、电脑这些为世人皆知的东西。
可是却在后来发现,她的认知都多么浅薄,有的人写出了人工智能系统,有的人写出了电商平台、云计算、纳米芯片等等。
但是现在苏婧的课程表里,仿佛是把资源和世界搬到了她的眼前,任她挑选。
这种学识上的差距让苏婧感到头皮发麻,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完成这些学业。
课程上除了基础的文化课,其他都是她未曾接触过的领域,不免让她有点失去信心。
但是总归是都要学的,那就学了在说吧,毕竟原主的记忆里,没有一点关于学习的东西,只能完全靠她自己了。
苏婧在心里默默地这么说服自己。
第二天一早,天色还晦暗,月色尚未完全褪去,隐隐布着些乌云。
苏庭琛和陈元青就悄悄地出了门。
夫妻二人一起来到了市郊的天山寺。
天山寺位于灵云山的半山腰,车子只能开到半山腰下空旷的地方。
还需拜佛之人步行走上一百零八阶台阶,才能进到天山寺。
半山腰下,僧人已经在打扫着落叶,静谧的空气中只有竹帚扫地的声音,沙沙作响。
看到来车,僧人停下了扫地的动作,站在原地。
苏庭琛和陈元青下车后,走到了僧人的面前。
苏庭琛恭敬地行了个佛礼。
这让陈元青有点疑惑,眼神不解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信这个了?’
“施主,师傅已在佛堂等您。”僧人回礼后,侧身说道。
苏庭琛心中阴郁,面色沉重,望着山上“天山寺”的牌匾。
他信了,信了那句“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陈元青看着苏庭琛的神情,不由得紧张地握紧他的手,心里也滋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二人一步一步地迈上台阶,积郁的天空渐渐了下起了小雨。
苏庭琛的步伐格外沉重,每一步都踱出了磕头般的闷响。
走到天山寺门口,看着高高的门槛。
苏庭琛仿佛回到了十六年前的那天。
那天的天气也如今天这般,乌云密布,小雨徐徐。
他站在台阶前,在自己毕生的学识和玄学信仰之间做着挣扎。
但是一想到还昏迷不醒的妻子和尚在保温箱中奄奄一息的孩子,他头也不回地迈上了台阶。
为表真心,迈上一步台阶,他就磕一次头,磕满一百零八下,才到了这个门槛前。
许是佛渡有缘人,那天当他迈过门槛后,就看到了听闻闭关许久的玄空大师。
大师站在佛堂前,似乎是在等着他的到来。
这一次,为了解开心中疑虑,他牵着妻子的手,一起跨过了这道坎。
寺中,除了弥弥流转的梵音,还有从佛堂中传出敲击木鱼的声音,仿佛穿透灵魂。
空气中神香的味道让人心中舒畅不少。
苏庭琛和陈元青循着声音走向了佛堂。
一面巨型的金身佛像耸立在佛堂中间,那双眼睛似乎能够看破世间的一切真假是非。
玄空大师正背对着他们坐在佛像面前,一手敲着木鱼,细细地念着经文。
还未等苏庭琛开口,玄空大师便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将手中的动作停下,轻轻地将犍稚放下。
“天机不可泄露,斯故人已已。”
浑厚的声音在寂静的佛堂中,荡起阵阵回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这短短一句话,有如天塌。
苏庭琛心中轰隆一声,不由自主地腿软。
“阿琛!你怎么了?”陈元青慌张地将他扶住,心里想着大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见自己心中的困惑已经有了答案,苏庭琛忍住悲痛的表情,嘴唇颤抖地说:“大师,她不是我们的孩子,对吗?”
“你说什么?!”陈元青惊呼,眼神震惊地看着苏庭琛。
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大师会说出那样的话?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玄空大师闭着眼睛,手中转动着佛串,过了许久之后,才开口。
“天地混沌,我佛慈悲,既来之则安之。”
第一句话,告诉了他们,苏婧已死;第二句话,告诉了他们,现在的苏婧是另有其人。
只不过,苏婧死的是魂魄罢了。
苏庭琛痛彻心扉,他早该知道结局是这样,只是佛祖怜悯,给了他们家和另一个孩子生的机会。
一双膝盖“哐”地一声重重地跪下,他悲痛地闭上双眼,深深地对佛像磕了个头。
只有陈元青愣在原地,她明白了,她全都明白了。
她的女儿,原来已经死了,现在的苏婧,是她的女儿,又不是。
“那, 我的女儿呢?”她颤抖地问,一颗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
“双生归位,这女娃本就是你们的女儿,紫金天雷将二人魂魄交换,二人皆因此薄命。”
一语道破天机,让陈元青回忆起了自己早产那天。
那天大雨瓢泼,她刚从医院产检完回来,司机的车刚停到门口,在她下车的那一刻,一道紫色雷电从天而降劈在了她的面前。
天雷致使她受到惊吓滑倒,以至于她早产。
而在另一个世界里,同样的事情也发生了。
两岁的李巧儿在院子里玩水的时候,被天雷正正地劈中,但是神奇的是,她的身体竟然没有受任何伤,毫发无损地活下来了。
这件事在她们镇上传开了,那时候人人都说她是个不简单的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只有她的父母,会在每次自己考试令他们不满意,或者犯了什么错的时候,用这道雷来数落她。
“当初那道雷怎么不把你劈死!”
陈元青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惊恐地捂住了嘴巴,“这,这怎么可能。”
忽然一阵腿软,她也跌坐在了地上。
她想来信奉的只有科学,这件事情听起来太匪夷所思了。
“十六年前你早产那天,我就来这里求佛祖庇佑,保佑你们母女平安,是大师告诉我,我们的女儿活不过十六岁。”
苏庭琛哽咽地开口,说出了他心里藏了十六年的秘密。
这十六年,他一边不相信这种狂言妄语,可是看着体弱多病的女儿,他又忍不住相信几分。
明明他也是个医生,每次检查,女儿的身体都只是小病,整体无大碍,却总是反反复复,令他捉摸不透,只得加倍地疼爱地女儿,生怕有一天把她丢了。
今日重新来到天山寺,他才相信了,原来一切都是天定,早就注定了。
“这怎么可能!我们的女儿明明活得好好的 !“陈元青不敢相信,狠狠地推了苏庭琛一把。“你怎么能跟这个老和尚一起胡闹!婧婧现在明明还在家睡觉!”
她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愿相信,只有她自己知道答案。
“元青,是我对不起你...没有早点告诉你。”苏庭琛伸手抱住了陈元青,怀里的人渐渐开始啜泣。
“这不可能,我们的女儿活得好好的。”她不断嘟囔着..
“施主,大局已定,此生是福是祸,皆有你定。”
玄空大师落下这句话后,慢步离开了佛堂。
他站在佛堂外渐渐放晴明亮的天空,细细地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一个上午,苏庭琛和陈元青都跪在蒲团上,听着僧人诵经,手中握着神香虔诚地念着佛经。
他们知道玄空大师的话是什么意思,无论如何,那是他们的女儿没错。
只是那个逝去的灵魂,也是他们的女儿, 佛堂里的声声佛经,是对她灵魂的洗礼和悼念。
可是那心中的悲伤和复杂的思绪,却久久不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