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灰尘满面,蹲在菜市场角落,手里举着一个牌子。
帮工,什么都干。
他们什么时候能吃的上饭,取决于什么时候有人能喊他们干活。
这群人有一百多号,所以,人多粥少,往往三五天都没活,每个人都饿的快死了。
其中一人,叫陈德。
今年四十七岁,因为父母是官宦之家的贱奴,所以他天生贱籍,成年后一直在主人家里当差。
二十三岁与同为贱籍的女子结婚,同年被主人家以十五吊钱买给包皮人家当马夫。
京城根据人种血脉来划分等级,纯庆族人是紫侯,半庆族人是黄衣,九州本地人最是被看不起,被人笑称是包皮。
三十一岁父母因病去世,后来她妻子又在前两年患病,并于半年前病死,只留下了一堆看病的欠款。
再加上他生了两个儿子,主人家嫌他家吃饭的嘴太多了,干活又少,将他扫地出门,一家人过的十分艰难。
如果生活没有了意义,死亡便是一种解脱。
他的心底藏着一团火。
日落西山,夜上三更,路上都没有行人。
陈德是人群中最后一个走的,他老是幻想着说不定自己努努力,就能接到一个活呢。
直到菜市场关门,他才收起牌子,打算回家。
扑通。
陈德刚一转身,与一位穿着布衣、挎着布袋的大肚和尚撞在一起。
大肚和尚布袋里的抽签桶一震,掉落两只签。
一只上上签,一只中上签。
落在地上的两只签字隐隐发着暗光,陈德拿起那两只签,只见每一根签字上都题了一句诗。
“无水桥下躺,送财到我家,中上签。”
“东宫一梦三千丈,梦醒还乡着蟒袍,上上签。”
大肚和尚摸着光溜溜的脑袋,憨憨的笑着:“先生于这两根签字有缘呢,要不我免费帮你解签。”
一听是免费的,再加上大肚和尚面善,陈德立刻停下脚步,反正他贱命一条,打发时间也好。
大肚和尚拿起第一只中上签,思量道:“无水桥下躺,桥下无水那便是天桥,送财到我家指的是财运,意思是在天桥下面一躺就有财运的意思。”
随后便露出惋惜神色:“可惜是中上签如美玉之瑕,代表久旱逢甘露,只有一次不可持续,多半是横财。”
陈德一听,呵呵一笑,一躺就能生财,我是勾栏里的花魁不成。
摆摆手,便走了。
可是出了菜市场,走过一条街,鬼使神差的到了天桥下面,本着试试就试试的态度。
他走到天桥底下,就那么一躺,哎呦,什么东西硌得我腰疼。
在背后一阵乱摸,摸到一块硬物,拿起一看。
竟然是一锭金子!
贱籍半生,他都没有摸过金子是什么触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金子。
学着以前看当铺掌柜的样子,狠狠咬上一口,也不嫌脏,看着上面留下的牙印,心中激动不已。
应该是,真的金子吧。
原来那根中上签是真的,自己真的时来运转了。
一阵欣喜过后,他忽然想起大肚和尚说的话,只有一次不可持续,多半是横财。
他不敢多待,怕失主来寻。
立刻飞奔回菜市场,他还有一只上上签。
回到菜市场,大肚和尚竟然站在原地等他,仿佛是算到他会回来。
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大师,你快帮我看看,上上签怎么解?”
“东宫一梦三千丈,指的是海底龙王行宫,你要走三千丈后,“梦”这里指暗藏的天机,走完后要在这里办一件事,事成则梦醒,穿蟒袍衣锦还乡了。”
陈德听得云遮雾绕,立刻哀求着大肚和尚多多解释一下,自己有钱了一定给他安神龛做金佛,每天供养。
他说这话的时候,想要装出一副大气的样子,手里却紧紧握住那锭金子。
“施主,天机不可泄露”,大肚和尚叹息想走,却架不住陈德力大,加上死死哀求。
两人拉扯许久,大肚和尚挨不过,只得悄悄泄露天机说道:“蟒袍只有权势之人能穿,所以一定跟朝廷有关,东宫就是皇宫,从此处沿着皇宫三千丈,在那等着便有机缘。”
大肚和尚说完,天空凭的一声惊雷炸响,和尚的身影瞬间消失。
陈德这才意识到,今儿个是遇到神仙了。
立刻在地上三跪九叩,随后从午门菜市场出发,绕着皇宫走了三千丈,也就是一万米。
抬头,神武门。
怕自己一个人扛不住运势,他叫来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一个十三岁,一个十六岁。
他闷仨在那里等了三天,都不见一个人出来,直到今天他看到神武门外的过道上铺了一层红色毯子,上面雕龙画凤。
陈德从小跟着的主人家是负责给朝廷运输供物的,自然知道这些红毯是做什么的。
一时间,他猛然明白了什么。
脸上红白二色不断变换,记忆如潮水涌来。
陈德一生为奴,侍奉的都是京城达官贵人,尤其在京跟随包皮管领给京城提供供物,服役三年期间,经常出入宫中,亲眼看到了皇帝后妃的奢侈生活,联想到自己的一生辛酸度日,不公平的命运使他产生了不满。
凭什么!
凭什么我一出生就是贱籍!
这些人是比我多了一只眼睛,还是多了一只耳朵,还是,多了一条命!
一千多年前,也有一个人,跟他发出了同样的怒吼。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一壶木瓜酒一饮而尽,再将黄藤酒递给自己的儿子俩,让他们也多喝几口壮胆。
不断摩挲着手中的上上签,一咬牙,一跺脚,握住手中的短刀,直冲神武门内。
………
琰帝哼着小曲,坐在十台大轿上,幻想着晚上要玩什么。
其实这些事,做多了也索然无味,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顺着小道,进入神武门内,以轿子换马车,之后靠马车骑十公里到避暑山庄。
才刚一下轿子。
耳边突然传出一阵呐喊。
杀!
神武门内西厢房南墙后突然冲出三条大汉,手持短刀直奔御轿而来。
暗处,布袋和尚一拍脑袋,暴跳如雷,大哥,你是刺杀啊,你喊什么呀,唉,算了算了,第一次做总会犯错,记住教训,下辈子别再犯了。
琰帝先是一愣,随后好奇打量,见到对方拿刀不到自己十步远,才骤然明白过来,立刻翻身上马,扬起马鞭高喊道。
“将士们,才一人而已,生擒敌寇,随朕冲杀!”
琰帝自登基之后,就一直有人说他软弱无能,尊旧可欺,刚好借着这一次刺杀来重塑朕的硬汉形象。
琰帝冷笑一声,暗叹自己一瞬之间竟能想如此多的事情,真是心思缜密,成为一代明君不远了。
策马扬鞭,直奔陈德而去。
在距离不到十步之遥,他回头一看。
卧槽!
在场的众多护军、侍卫一时间被突如其来的陈德刺杀举动吓懵,一个个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竟然一个都没有跟上来。
就他一个当皇帝的冲在最前面。
我去年买了个表!
琰帝爆了句粗口,立刻拉住马匹,灰头土脸往回赶。
陈德追在后面挥舞短刀冲杀,一边追还一边念叨着:“扎死一人命抵命,扎死两人赚了一个,若扎死四五个,那不是爽翻天了。”
众人护卫哪见过这阵仗,能在京城当差,谁家里没点关系,都是打工的,一个月几两碎银,谁特么玩命啊,跟一个贱籍同归于尽,那不是太亏了。
众人立刻扭头就跑。
跑的比琰帝还快。
琰帝眼看就要出了神武门长廊。
布袋和尚冷笑一声,陈德三天前遇到的大肚和尚,就是他。
按照他的设想,陈德的出现,会引走护在琰帝身边的侍从,到时自己再从后面花坛处杀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谁知大庆的侍从根本没有去抓陈德,反而往后逃跑。
那自己再苟着也没用了。
仓啷仓啷。
一阵刀戈出鞘之声,响彻整个神武门。
躲在暗处的白莲教众立刻堵在门口,人数足足有一千多人。
“白莲下凡,众民翻身。”
“杀了琰帝,就有好日子过了。”
白莲教众喊着口号,他们虽然没有见过皇帝,但是皇袍他们还是认识的。
他们只是没读过书,但是不傻,同样的,还有陈德。
穿着皇袍的人,就是皇帝。
侍卫见被团团围住,立刻丢掉手中武器,极其自觉的站在墙下,给刺客让出了一条惶惶大道。
陈德短刀快要冲到皇帝马前,忽然窜出一中年人将他扑倒,二人滚落在地上撕斗。
这中年人是京城八大铁帽子王棉照,当初入关之时的八位武将,世袭爵位。
棉照这辈的铁帽子王,已经没有当年祖辈那般武艺高强了,只会些三脚猫功夫做做样子。
这一次本来是跟着琰帝一同去避暑山庄玩乐,谁知遇到刺杀。
棉照已经第一时间退至众人身后,可谁知反应过来的众人又立刻退至他的身后。
他反而变成守卫一线了。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棉照先将自己的官服脱下,上面绣有金丝银线材质坚固,趁着陈德刺上来时,立刻将衣服裹上短刀。
刀失其利,势弱三分。
棉照立刻夹住陈德的手,用身体压上去,身后大臣都是精明货色,一个个都扑上去,压住陈德,有的甚至悄悄撕破自己的衣服,整出一副死战英勇的样子。
琰帝身后的危机解除了。
身前。
一位暴徒已经跃到琰帝不到三米的距离,此人是净空天主,随着世界发展,各地的信仰者交流不断。
净空天主教来自北欧洋州,信仰天主教掠食神父,手握十字长矛,穿着修身黑袍,正中间系着一排紫色暗扣。
长矛直刺琰帝。
一位魁梧的老者站在琰帝身前,他的气形成一尊闪着金光的金钟罩将琰帝罩住,长矛发出嘭的一声,随后弹向一边。
保龙一族,不动如山。
布袋和尚身上长串佛珠一甩,想要破了金钟罩,身后突然射出一道火光化作的凤凰,直射他的布袋。
嗡嘛呢叭咪吽。
佛珠上的佛门六字箴言,在他身边化形成一面飘渺盾牌,挡住这倒火凤。
一位红发女子,身边火焰缭绕,保龙一族御火之术。
侵略如火。
介阳和尚胸口的灯具纹身,竟然冒出一丝火光,燃灯古佛,以身为灯,照明天下,他的身前对上了一位手搓雷电脚踩木屐的东瀛少年。
白莲圣女手执白玉宝剑,每走一步,脚底徐徐生出一朵白莲,她的面前一位高大白衣女子,持剑杵地。
剑啸如林,声鸣如电,不动如山,侵略如火。
“保龙一族长老,林电山火竟然全都来了。”
布袋和尚嘶吼一声:“赶紧把琰帝干掉,就能逃走了。”
林电山火四位长老轻哼一声,略带嘲讽。
想走?先打败我。
神武门乱作一团。
何缘看着底下混乱不堪的战场,缓缓摇头,结局他已经猜到。
刺杀讲究一个快准狠,九门提督到时候带着大队人马赶到,越往后拖刺杀难度越大,逃生概率越小。
白莲教讲究归化,即统领万教,很多人都是吸收其他的门派得来的,这样就导致对方明面上听你的,实地里只在意自己的利益。
比如有不少人摸黑,朝着养心殿的方向奔去。
“大哥,听说过了养心殿,后面的就是皇帝的后宫了,里头的嫔妃个个都跟天上的仙女似的,皮肤白的跟玉一样,美的不行啊。”
说话的人是白莲教分支,闻香教的信徒。
闻香教教主王森歪嘴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线,男人这么努力干什么,还不是为了女人。
“兄弟们,冲进后宫,抢女人了。”王森说道,立刻冲进后宫,不到一刻钟又折返回来,仿佛见了鬼,朝着神武门下的琰帝怒骂道:“泥马,你妃子怎么长的那么丑,你是眼瞎么?”
琰帝有苦难言。
何缘站在房梁上,讪笑道,人都是以讹传讹,没见过的东西就喜欢包装美化,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另一支队伍清茶教林硕等人一路乱闯,来到宗人府。
“大哥你看,是皇陵,底下肯定有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