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没有星星,没有月亮。
何缘从八大胡同出来,喝的烂醉。
小巷里一个人都没有,他抬头望天,这京城的夜空怎么老是无云缺月啊。
乌漆麻黑的,一到晚上伸手不见五指的,都看不清边上是人是鬼。
快到小宅。
何缘停下身子,从袖口掏出一枚铜镜,将脸上的唇印一一擦干净。
有些事情就跟考试作弊一样,没发现就是没有。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风声。
风声夹杂着人低语。
错觉?
何缘没理会,继续照着铜镜。
铜镜里忽的闪过一张黄脸。
他猛然转头,身后是漆黑的小巷。
眼花?
一丝诡异的感觉悄然蔓延到何缘全身。
“算了,跪搓衣板就跪搓衣板吧。”
他立刻收起铜镜,也不管身上的脂粉味,正准备回家。
又是几阵风声吹过,他终于听清楚风声的低语。
“朝后看。”
何缘一扭头,一袭黄衣从黑暗中飘出,衣服里面骤然浮现出一张巨大的虚空骷髅头。
嘎吱——
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将何缘拦腰咬断。
画面戛然而止。
何缘梦醒,睁开眼。
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户,照到他屁股上。
又做噩梦了。
他眼眶发黑,睡眠质量极差,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睡过好觉了。
每次都是同一个梦境。
被黄衣之主一口吞了。
张开嘴打了个哈欠,走到门口,将唐紫衣香香软软的包子一口气塞进嘴里。
蹲在门槛上,看着紫禁城。
金刚眼开启,果然看到一袭黄衣。
“这古神也忒小心眼了点。”
“我都逃出来了,还每天蹲门口守着我呢。”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蹂躏,他已经清楚黄衣之主的能力就是梦中杀人。
小宅内似乎可以避免被杀,不过在外面睡着可说不准了。
何缘愁容满面,手里握着一张勾栏半价入场券,还是夜场!
不是为了私欲,他仅仅只是想挑战一下自己的软肋。
结果左脚刚一踏出门,右脚紫禁城里黄衣之主又出来了。
“畜牲啊,这真的是畜牲啊。”
“忍不了,真忍不了。”
作为一个十分重视夜生活的人,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在外面过夜了,虽然唐贵人也很香。
不过家花哪有野花香呢。
去勾栏包夜,怕睡着了。
要不,把勾栏里的请到家里来唱,来个公车私用。
唐紫衣能把他千刀万剐。
何缘看着那黄衣之主,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的想办法,他高考的时候都没这么认真过。
这家伙已经跟我不死不休了。
行,那看谁本事大吧。
谁不是只活这一回呢,凭啥让着你啊。
不对,何缘好像活了两回,不过他照样不让着你。
思考间,他一回头。
隔壁宅子一起做刽子手的同事,牛小马也蹲在门槛上。
二人一左一右,一个眼眶发黑憔悴不堪,一个脸色苍白有气无力。
何缘开口问道:“兄弟,你是不是肾虚啊,我认识一个八大胡同的老中医,让他给你补补。”
牛小马:“你觉得你有资格说我么。”
俩人一个难兄,一个难弟。
牛小马拍了拍何缘肩膀:“哥们,我到时候了。”
“什么时候?”
“砍头不过百,我感觉我要到极限了。”牛小马沙哑说道:“我最近老是梦见有个女人,站在我床边低着头看着我,长发遮住了脸,看不清面容,只知道皮肤很惨白,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
每砍一次头,她的脸就近一寸,昨晚我能感觉到发尖触碰到我的脸,有水珠滴落到我头上。
再砍下去,我大限将至了。”
这是阴司禁忌,喊刽子手该收手了。
“我打算去郊外买块地,以后当个农户,再取个小媳妇。”牛小马沙哑嗓子,憨笑道。
“已经跟刑部递辞呈了,就今天,砍完今天就不干了。”
何缘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的在旁边听完这顿GGfg。
他跟牛小马不是很熟,同事一场,除了行刑之外,吃过几次饭,再没什么交集。
可他对这个粗壮黝黑大汉挺有好感的,没有什么心机,芸芸众生劳苦大众的影子在他身上都能找到。
何缘心里,对封建社会的地主权贵非常厌恶,对普罗大众感觉非常亲切。
难道因为自己上辈子是工人阶级的原因?
远处,传来一声呼喊。
“牛小马,来活了。”
牛小马答应一声,一路小跑跟上前方的刑部小吏。
何缘小宅穿堂风吹过,供桌上的香灰吹落半截,露出里头燃烧的火星子。
角落里的兰花骨朵飘落,落花卦象入他眼中。
花瓣一体,渡人便是渡己。
嘿。
阴司行当最忌讳拍人肩膀,打招呼都是到人跟前说话。
何缘跑过去,站在牛小马身前拦住他:“你不是明天就要走了么,这一趟我帮你去。”
转身对着小吏说道:“都是刽子手,谁去都一样吧。”
小吏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摆摆手意思是谁都行。
耳后,牛小马感激到:“做兄弟在心中,完事请你吃酒。”
何缘点头,被小吏拉进刑部审讯室。
外面烈阳高照,里面阴气森森,一进去仿佛温度都少了几度。
“头儿,今个时辰已经过了午时了。”何缘疑惑道,平日里斩首都要搭台行刑,把囚犯带到人多阳气重的菜市场。
怎么今天倒让自己过来。
“今天的犯人很邪乎,不适合带出去。”小吏说道。
邪乎!
这词让何缘不由得紧张起来,京城的刑部犯人遍及九州,各行各业的人都有,鱼龙混杂。
尤其是会一些邪门歪道的犯人那更难捉住了。
想完,二人来到一间刑房。
香艳又血腥的一幕出现在何缘的面前。
一名身材赤裸的女人被绑在刻着铭文的柱子上,手脚筋被铁链穿过,锁住琵琶骨,鼓鼓的胸部插着七颗锁魂钉。
光滑的背上纹着一双纤细玉腿。
“这个女人昨天杀了贾府三十多口,刀砍剑凿都不死,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小吏没进门,站在门外悄悄摸摸说道。
示意何缘快点斩首,好去交差。
何缘走进,闻到一股浓浓海鲜味。
女人皮肤被泡的发白,两眼无光,瞳孔涣散,身上有几处尸斑,一看就像是河里漂起来的死人。
何缘伸手想要去摸一下女人的鼻息。
女人头瞬间一撇,用无法聚焦的眼神看着何缘,嘴里呢喃着。
“大仇已报,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