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紧闭的大门背后,某人在做什么?胡梦杨的手停在了半空,她刚才竟然下意识的想去敲门。
她责怪自己做事怎么有些不转脑子了,她把衣服挂在阳台上,衣架还是从她住的客房屋里拿出来的。
胡梦杨想到自己闻到的血腥味,有些不放心。她站在那扇门前,但没有立刻敲门。她在思考该说些什么。
胡梦杨罕见的犹犹豫豫了起来,她问自己开场白该如何,黑瞎子你在里面做什么?不行不行,这句话太生硬了她哪里来的资格管别人做什么呢,这算不算侵犯了他的隐私?
好像她这几天确实有些过了,从一开始任由他带自己来到他的一个住所,到同吃同喝,开玩笑越来越多……
她反思起来,门“啪嗒”一声,她吓了一跳,四目相对,两个人距离很近。
“你……”黑瞎子没想到他一打开门,一个人傻愣愣站那儿,也不说话出声,“傻站在我门口做什么?”
他声音有些沙哑透露着一丝疲惫。
“我……”胡梦杨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看对方并没有聊天的心思,有些许尴尬。
“没事的话我……”黑瞎子拽着门把手想关门,继续一个人待在里面。
“等等。”胡梦杨不假思索的让他停下,见对方疑惑停下关门的举动,她有点后悔但还是忍不住问了,“瞎子你、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没有立即回答,闷闷地说:“受伤又怎么了?”
这人说的话怎么这番自暴自弃,胡梦杨有些怀疑这人是受什么打击了吗,怎么气质有点点颓废啊。
她又气又着急:“受伤就让人看一下啊,严重去医院。”
黑瞎子心想,就算他在外面处理了身上的血污这个人还是闻到了血味么。他忽然有些庆幸眼睛好了一些,他能更清晰把握对方的表情了,眼前的人脸毫不遮掩的焦急和他难以理解或者不想理解的关怀……
他本来想说出,诸如我以前就如此,或者不用你多管闲事,但话在嘴边却如何都说不出来。
沉默的气氛让胡梦杨有些不安,她想自己是失态了吗,她不觉得自己的关心越界了,但是对方会怎么想,会认为她多管闲事吗?
她不想听这个人嘴里说出来伤人的话,说实话胡梦杨并不太在意别人的言语目光,但如果是在意的人就会很在意。
“在意?”胡梦杨心里一抽,她心里反问自己,自己对他是在意的感觉吗?她心底升起来另外一种想法,“你的在意只是因为你们是同伴的关系”,这个想法给她解了围,她一下子就从思维死胡同里窜出来了。
没错,她只是因为同伴而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奇怪原因。
胡梦杨想到这儿理直气壮了些:“黑瞎子,我不想冒犯你,我不想窥探你的秘密,你去哪里了做了什么——与我无关。”
他扯了一丝笑:“确实。”
她心晃了一下,话锋一转:“但这些不耽误我很担心你好吗?”
他听她说话九曲十八弯,一会让人的心情上天堂一会又让人的心下地狱,他真想问问这个人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吗?
她顶着目光继续道:“我只是单纯的担心你的伤口,很显然你受伤了,我都闻到了血味……你还好吗?”
原来铺垫这么多,只是担心自己反感她突然冒出来的状况问询。按照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性子,应该怎么回复呢?黑瞎子如是想。
嫌她烦的话,就恶劣的说些你算老几之类的话好了,狠狠地打消她那天真的热心。他真的要这样做吗?他头一次认为自己心似乎软了一点点,以往这种话说出口一点也没负担,但现在她站在面前,他却没有选择那样做。
“你,是嫌我烦吗?”他一直沉默,胡梦杨忍不住说了句极为感性的话,她自己后知后觉,一向理智的自己怎么脱口而出这种让人为难的话呢?
她说这话是以什么立场呢?伙伴吗?如果是伙伴关系像瞎子和小哥那样,他们之间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呢?
黑瞎子这下更不知道怎么回复了,想用以前所有的一切人际关系中的范式来往他俩身上套,都不管用。他第一次被女孩子堵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没有嫌你烦。”想了半天他只说了句话,因为他脑袋中想不出任何曾雕琢过的句子来应付,只好用心的耐着性子她说一句他答一句。
黑瞎子想自己这次真的是服了,被一个女孩子搞词穷了,主要是他自己拿捏不准关系,也不好胡说一通。他觉得事情弄成这种局面也有他一份功劳在的,毕竟一开始他态度好像很消极。
他听到胡梦杨质问她自己是不是烦她,他其实没有表面上那样波澜不惊,心里其实有些动摇,他好奇说这话的人是什么主观想法?她是生气的质问,还是委屈的……黑瞎子想不出合适的措辞。
胡梦杨不爱哭,但她莫名其妙的眼睛模糊了,心里骂自己没出息,有什么好委屈的?她有些慌张,如果真的让泪水流出来一滴,他要是看到了会怎么想?自己算什么呢,委委屈屈跟个小媳妇一样。
“胡梦杨你,”黑瞎子好像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他貌似有些无奈轻叹了一口气,“怎么哭了?”
胡梦杨被人戳破,她咬紧嘴唇,逞强:“没有……”说话声带的哭腔却出卖了她。
头上传来重量,在胡梦杨震惊的目光下,他的手没有离开,黑瞎子突然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男女之间的摸头顶其实是比较暧昧的动作,但胡梦杨没有感受到暧昧的气氛,她只觉得那人目光脸色柔和了,好像跟平日的气场也不同了。
他整个人在此刻收敛了玩世不恭的气场,透露着不违和但很难想象出现在他身上的温柔。
轻轻的抚摸头顶,他伸手自认为不带一丝暧昧的抹去了她脸上的一道泪痕。胡梦杨的皮肤被他触碰时候,她有些想要避开,但鬼使神差没有。
“谢谢你。”黑瞎子说了一句好久没说的话。
胡梦杨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抬头满眼茫然。
黑瞎子的笑容在此刻绝非嘲讽的表情,是从心底的笑才能让人晃神,他的手没有离开,温声说:“明明是成年人,为什么哭?既然哭了就好好哭,不要憋着。”
胡梦杨反应过来,她的泪水其实是有很多来自于劫后余生对命运的指责,凭什么出生后她身体就有要命的毒素。多少人对命运控诉过,黑瞎子也是一个吧?胡梦杨泪水流的不多,她看黑瞎子身影模糊,心说,那你成年后还哭过吗?她没敢问。
“你让我想起来一位故人,”黑瞎子透过她仿佛在看另外一个人或者说另外一个时空——遥远的过去,他语气无奈好像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宠溺更多的是惋惜与怀念,“她总是哭哭啼啼的,但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她很好奇是谁,黑瞎子似乎有读心术一样主动解释:“其实是我的表妹,我小时候她经常来我家玩。那个女孩子像你一样,哭也要忍着,可惜她的生命停在了我的过去。我好久没有梦到她了,谢谢你提醒我,让我想起来她。”
胡梦杨明白自己似乎勾起来了他的伤心事,她有些自责:“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逝者已逝生者如斯。”如果吴邪在的话,他一定会感叹黑瞎子安慰人比他开玩笑走心多了,他此刻的话完全是心声罢了,“活的太久,认识的人接连离开,难免会遗忘,出现在我生命的人太多了。”
胡梦杨听他的话心里一颤,他说的话是一种残忍的温柔。像他还有张起灵这种长生者,在世上飘荡,身边的人来了去去了来,无数的人和他们产生交集然后背道而驰。
这世上大多数人生命是短暂的倒计时,而只有你是正计时。何其孤独。
胡梦杨顺着他的话:“你的话,真残忍啊,但你说的没错。我的生命就像蝉一样,只能活一个夏天,可是你随着时空轮回,像我这样的蝉你都不知道见过多少遍了。”她说这话只是忽然的对命运的无力,完全是她带入了黑瞎子的孤独命运。
“所以啊,别羡慕哥活得久。”黑瞎子笑着说,“不过像你这样的蝉我第一次见。”
前面不还说我哭哭啼啼像你表妹嘛?胡梦杨吐槽男人的话真是前后矛盾。
胡梦杨捉住揉自己脑袋的手:“让我看看你的伤口严不严重。”她实在不放心,这个家伙很可能不是大事就不去医院。
“你确定?”他好像做出了脱上衣的动作。
胡梦杨吓了一跳,搞什么这是她能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