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长瑾结实有力的臂膀将人搀扶着,刚把人扶起来!
宋琰双眸火气十足,疯了似地伸出双手,要去掐云皎月的脖子!
粗粝的手掌几乎要碰到女人娇嫩的肌肤!
祁长瑾眼神一冷,直接松开宋琰的手臂。
下一秒,这位曾几何时骄傲风光的西宁侯府小侯爷,像被人随意掷在地上的精致陶瓷。
陶瓷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不再具有让人高看一眼的价值。
而他浑身瘫在草坪上!
想爬起来又束手无策,像摊烂泥狼狈又无用!
积压已久的情绪再也忍耐不住。
宋琰阴郁凶悍发泄道,“混账!”
云皎月无视对方的愤怒。
一头狼,要是被拔光了爪牙。即使物种上还是只狼,从危险程度上来说,已经不是狼了。
完全不具有让人畏惧的本事。
深吸一口气,劝解,“长瑾,还是把小侯爷扶起来吧。”
当着祁长瑾的面,又是在人多口杂的京都,云皎月不好直接扶别的年轻男子。
只能麻烦祁长瑾。
祁长瑾眼神沉郁又冰冷,不情不愿地把人扶起来。
等人刚坐到轮椅上,修长有力的手倏地收回。
嫌恶拧了拧自己袍子上还吸附的湖水。
不知道是想借机洗手,还是厌恶湖水里的污物。
宋琰不愿意继续毫无尊严地瘫在地上,才接受祁长瑾的搀扶。
他坐到轮椅上,察觉祁长瑾对他的敌意,目光森冷。
嘴硬,“你们当真是觉得我宋琰废了双腿,就是个任人可欺的废物?”
“我还是西宁侯府的嫡长子!只要我想,你们这对夫妇日后在京都将寸步难行!”
不知不觉中,连宋琰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呼吸已经不再不畅。
云皎月认为这位西宁侯府的小侯爷很不识好歹。
她站在对方面前,居高临下直视着对方嗜血暴戾的眼神!
突然冷笑抨击,“宋小侯爷,你真的确定自己不是个任人可欺的废物?”
宋琰愣住了,“什么?”
云皎月清冽的声音十分幽冷,嗓音清晰。
反问,“若你真有能耐,你寻死干什么?”
“你在西宁侯府时,必定被西宁侯夫人严加看管,以至于寻死不能。”
“你到公主府,不过是想逃脱生母对你时时刻刻的监视而已。是不是?”
宋琰被质问得哑口无言,杀意逐渐在眼底蔓延开。
云皎月觉得好笑,“你都求助了恨不得盼自己早些死的弟弟宋元清,你还说自己不是个废物?”
“而且,你早已被羞愤冲昏头脑,丧失理智。”
“你连我和我夫君是谁都不知道,就妄下决断要和我们过不去,这可不是一个合格的侯府继承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云皎月不认为宋琰能伤害她和祁长瑾。
这男人自暴自弃太久,以至于‘她’这个抢走了自家表妹前未婚夫的女人,都站他面前了还不知道。
所以,他还能干点别的什么?
“小侯爷,你要是真有本事,就打起精神去收拾西宁侯府于你不利的局面。”
“你一死了之倒是容易,可你的母亲呢?你有没有想过,她的余生还会不会有指望?”
宋琰阴暗的双眸夹杂着显而易见的痛苦。
对于一个用武艺建功立业的男人来说!
残疾比死要痛苦百倍!
这个女人不能理解他的痛苦,又有什么资格对他指手画脚,指责他不懂怜惜母亲?
云皎月其实挺理解宋琰的心态。
毕竟死辱片时痛,生辱长年羞嘛。
不少遭遇重创难以治愈的病患,或因为心理或因为生理上的痛苦,会选择去死。
心态上是可以理解的。
实际上,却很不值当。
因为一时难以跨越的高山,总有一日会在回望时变成低矮的山丘。
再往望时,山丘会成为砂砾堆起的小小土堆。
人不能因为一时的过不去,就选择永远地过不去。
否则就中了内心深处魔鬼的陷阱。
成了逃避现实的懦夫,并且失去有些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宝贵生命。
半晌,宋琰被云皎月那双轻视的眼神,激得恼火欲要呕血!
他双腿因长久不动肌肉退化,站不起来。
只能双手死死握着两侧扶手撑着身体,企图让自己和云皎月平视。
怒火中烧,承载不住甚少宣泄的痛苦。
最后还是愤慨说出心里话,“你住口!”
“你不明白活着对我来说只能遭受无休无止的羞辱!”
“你没有资格瞧不起我不带犹豫地去死,更没有资格大言不惭,讽刺我不把母亲放在心上!”
云皎月俯身看向宋琰,毫不犹豫把人重重摁回轮椅。
说出来的话很不通情达理,“我的确不明白,毕竟我又不是个残废。”
宋琰完全怔住。
从没有人对他说话这么直白,他们只是将轻蔑和可怜藏在眼里无声嘲讽。
又气又恼。
云皎月叹了口气,解释,“宋小侯爷,其实我不是针对你。”
“我只是平等地瞧不起每个自暴自弃的病患。”
“还有你这病,我先前趁机给你把了个脉,倒也不是不能治。”
宋琰有些茫然,眉心难以克制地动了动。
都没有去思考云皎月的医术到底如何。
就已经心动,心生期望起来。
然而,云皎月瞬间给人泼了盆冷水,“不过吧,我实在讨厌厌世和情绪不稳定的病患。”
“且不说是我让我夫君救了你,就说我们今日是第一次见面。”
“你是怎么好意思将负面情绪发泄在和自己毫无交集过的人身上的?”
在京都这种名利场,云皎月没准备白白救人。
提出要求,“因此,等你什么时候能学会珍视生命,什么时候能向我赔礼道歉。”
“外加能拉下脸求着我救你,付出些诚意,我再考虑帮你治好你的腿疾。”
云皎月说完,拉着祁长瑾准备离开花园。
好在今日出门,马车里每人还备了一套衣裳。
在文安公主来之前,应当能顺利换上。
刚走出轮椅没几步,一直在旁观的陆乾突然叫住她,“祁夫人留步。”
祁长瑾蹙眉,好看到令人过目不忘的面孔上,眼底带着难以忽视的诧异。
他想起来,他和陆乾是前后脚到的花园。
他特地来找云皎月,怕她一人在公主府乱逛会出什么事情。
那陆乾呢?
这位侯爷,他是来干什么的?
云皎月眉心微皱,若有所思问道,“武定侯,敢问何事?”
“本侯爷只是想知道,刚刚被你踹进湖里的下人,他已经要被淹得半死不活了。”
“宋小侯爷站不起来,你和祁大人又要走。那他需要怎么处理?”
“额……”
云皎月半晌话堵在喉咙里。
总不至于要她和祁长瑾再把人捞上来吧?
况且宋琰还在轮椅上坐着,怎么处理西宁侯府的下人,这得问宋琰啊!
看了眼宋琰,对方脸冷得跟块冰一样。
瞬间咋舌。
陆乾笑笑,“我的意思是……”
“我可以派人将这下人捞上来,但之后呢?是送往何处去?”
“主要是祁夫人你方才得罪了宋小侯爷,他这臭脾气,我实在是不愿意上赶着和人搭话。”
云皎月审视着陆乾,“武定侯,我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可以。”
“既然你连个下人都愿意将人捞上来,那方才宋小侯爷坠水时,你为何站着纹丝不动?”
这个问题,别说是云皎月纳闷,就是连陆乾身后的侍卫也纳闷。
总觉得自家主子是在有意搭话有夫之妇。
陆乾勾了勾精致的唇角,“我说了,宋小侯爷脾气臭。”
“从前寻死的时候,谁上去救,都将人骂一通。”
“我与宋小侯爷从前不过泛泛之交,我上赶着挨他的骂干什么?”
云皎月狐疑望向对方,看不真切对方深邃眼眸里的情绪。
无奈道,“那就劳烦武定侯将人捞起来,死了活该,活着最好。交给西宁侯夫人处置就是。”
这个下人,就当是她给西宁侯夫人的见面礼。
纵容兄长寻死,就算西宁侯不管不处置宋元清。
西宁侯夫人身为当家女主人,也有足够的理由处置宋元清和宋枝的生母。
等云皎月和祁长瑾离开花园。
身后的侍卫按捺不住,是真好奇啊!
开口,“侯爷,咱们来公主府花园到底是干什么的?”
陆乾心情不错,“逛逛。”
多说了几句,“前头敬之和江夏侯说父子间的体己话,我总不能上赶着听吧?”
“可……”
侍卫瞄了眼宋琰,弱弱问,“可刚刚咱们到底为什么不救宋小侯爷呀?”
武定侯府是侯府尊贵之首,他们侯爷就算要救人,也犯不着怕惹宋小侯爷不高兴啊!
陆乾开始觉得京都有了些意思。
窥破云皎月的意图,幽幽道,“人家没开口求救,又上赶着救什么?”
侍卫头大,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人家到底指的是云皎月还是宋小侯爷。
想了一会儿,笃定这个人家指的应该是宋小侯爷。
“侯爷,还有气。”
“这人的命,先送出公主府吊着。等宴席结束,再送到西宁侯府去。”
陆乾瞥了眼出气多进气少的下人,不假思索吩咐。
语气淡淡,“另外,找嘴严的公主府婢女,要间屋子。”
“你们几个带宋小侯爷下去换身干净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