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皎月清冷眼眸敛下得逞的情绪,状似勉为其难。
微微抬手,“程二,既然吴铁山都这么说了,那就把他身上的麻绳解开。你今日陪他一道去县衙。”
“什么时候承诺书签好了,我就什么时候把治疗老烂腿的药方给他们。”
程二点头哈腰应着,“我这就去。”
孙阿牛手里的扁担还没拿热乎,就又放回了家。
几个人一块陪同吴铁山去大荒县县衙。
至于吴婶子,李祥子则将人先带回了自己家里。
半个时辰后,周牛驾着牛车,车上大包小包的东西一道带来了沙橘村。
他将行李放在了刘大山家,跑到云皎月家门口,“祁少夫人!今日可有什么,是我可以学习上手的?”
云皎月被吴铁山他们一家子的事情,闹得脑子有些短路。
看到周牛时,才稍微想起来。
现在距离离开大荒县,还有两月不到的时间。
这两个月,得扶持周牛当做生意的管事。
云皎月轻抚上自己的额头,揉了揉。
“我先前听刘大山说过,你识字。”
“今日舟车劳顿,你要是不累,就去我三婶娘家。”
“这月余的时间,村里人采石和做颜料的做工记录都在那。”
吩咐道,“你去翻翻那些记录。”
“从明日起,我会让李祥子和刘大山,接替程二李虎监工的位置。”
“所有采石村民当天的采石量,你也必须经过核查,再一一记录在册,不能有任何错误。”
采石量,关乎每月村民们的工钱。
家家户户出来做工,为的就是这些银钱。
因此一定不能出错,免得和村民结梁子。
云皎月想到,这群从青州一道来的人犯里。
只有赵老槐那帮人,和贪污案无关。
两月后案件真相大白,这些人也还是会待在沙橘村,无法回到青州。
特地补充道,“还有,每半月我都会让赵叔监督你记下的册子,查看是否记录有误。”
“你先熟悉我方才和你说的内容,一个月后,我会带你去见法净寺的弥乐高僧,权当打个照面。”
云皎月还打算将孙秀莲和周金花提拔为颜料坊的管事。
这两人的人品,她信得过。
对内,有这些人看管采石和颜料产业,她才能放心。
周牛点头如捣蒜,将云皎月说的话,一一记在心里。
心里头激动,明白祁少夫人交给他的是大活,是对他寄予厚望!
已经暗自立誓,要听话干出个名堂来!
云皎月说完话,见周牛还是站在原地,没直接去柳韵秀家。
像是有话要说。
“周牛,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周牛没忍住,犹疑点了点头。
其实这次搬行李到沙橘村,家里亲娘并不乐意。
说是同村有人在水龙县,一个月能赚二两银子。想让他也一道跟着去做工。
他亲生娘担心云皎月招的人太多,销路又太少。
怕他在沙橘村的这份活,做不长!
担忧问道,“祁少夫人。”
“这半月,采石的工人越招越多,颜料坊如今也还在继续扩招人手。”
“后期,真的会有那么多生意,能养活这么一大帮子人吗?”
云皎月幽邃双眸微动,明白了周牛的后顾之忧。
到目前为止,村里人只知道她和法净寺谈成了生意。
青州李大儒弟子们的生意,八字还没一撇。
适才忧虑活计做不长。
云皎月扯了扯嘴角,“当然能养活你们。”
抛开大荒县山体里那么多自然金不提。
光提炼朱砂,做药材和颜料,都是堪称源源不断生财的路子。
她和祁长瑾只要能光明正大离开泽州。
那时候她就能借势祁长瑾登科状元的身份,直接事半功倍地找袁州金家做药材生意。
至于颜料……
云皎月纯澈眼睛亮了亮。
她和法净寺的第一笔颜料单子,虽然量少。
可法净寺名声在外,只要合作的事情传出去。
其余寺庙闻言,若有需求,也肯定会将她们的颜料坊列在合作选项里。
云皎月唇畔漫着笑意,意味深长道:
“周牛,我只嫌做工的人不够多,断不会嫌少。”
“你放心,我云皎月保证,以后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绝不会落下你们任何一人的生计。”
之所以要大量招人,也是为了提炼水银做准备。
大齐国老皇帝这两年会殡天,到时候会需要大量的水银填充皇陵。
待到国丧时,各州会忙不迭地提炼水银。
而她,只需要不慌不忙的,将大量的现成水银展露人前,何愁不能大赚一笔!
不过提炼水银的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得先让颜料坊里的村民们都赚到钱。
要是村民们都能学会做颜料,他们才会快速去接受新鲜事物,尝试提炼水银。
听到云皎月信誓旦旦的话,周牛安心多了。
他再无后顾之忧。
指着柳韵秀家的方向,撒开腿往外跑,风风火火忙活差事。
激动大喊,“那我现在就去找祁三夫人拿账本!”
“祁少夫人您也放心!我周牛一定用心做事,绝不让您失望!”
云皎月颔首示意,无可奈何笑道,“去吧。”
等周牛走后。
云皎月才在屋子里拿出笔墨纸砚,她学习大齐国的字体已经许久。
还没有亲自写过药方。
握起毛笔,歪歪扭扭写着字,字体乍看和孩童初学一般。
细看下,也甚有笔锋。
云皎月对自己写的字很满意,只因想起祁长瑾以前说过。
他幼时的字体,和她无二。
想来只要勤加练习,假以时日,她也能有和祁长瑾一样的好字。
云皎月神不知鬼不觉,竟然回忆起祁长瑾的字迹,模仿着去写药方。
写完药方,看到纸张上哪怕只有和男人一二分相像的字。
也十分满意。
后知后觉,自己对祁长瑾思念得有些过分,脸颊蓦地涨得通红。
……
午时前后,程二带着吴铁山回来。
吴铁山不识字,承诺书是由县衙里的祁长瑾代写,再由吴铁山本人画押。
纸张上,还印着陶高山作为见证人的私人印章。
程二路途奔波,累得连灌两碗井水。
交着差,“祁少夫人,这承诺书一式两份,还一份在陶大人手里保管着。”
“现在过了明路,今日之后,吴铁山夫妇就再也不能入村了!”
云皎月看过承诺书后,点了点头。
她说话算数,而后叫了李祥子父子,还有吴婶子一道来。
拿出两张药方,“这是化腐生肌丹的药方。你们一家一份。”
考虑到吴铁山是个极重利益得失的人。
怕人不愿意多花钱,会偷工减料少买药,影响病情。
身为大夫,只能特地提醒,“老烂腿,是气血瘀滞,脉道不通所致。”
“我开了红参丹、银朱各三钱,轻粉四钱,乳香、没药五钱,松香六钱,血竭两钱,冰片、樟丹各一钱半。”
“红参丹是化腐生肌的圣药,轻粉、银朱、乳香,又可以提毒拔脓。总之里头任何一味药,都不能少!”
云皎月视线扫过吴铁山,看得对方心虚。
寒星似的眼眸微凉,蹙眉发话,“昨夜,你打吴婶子的声音,吵得村里人睡不着。”
“所谓过悲伤肺,惊恐伤肾,忧思伤脾,过怒伤肝。”
“你没了儿子,难不成还要打死妻子?”
警告着,“你可别忘了,你家农田,光你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
“倒不如别打了,让吴婶子好好养身体,再和你一道分担家里农务。”
吴婶子满眼诧异,没想到云皎月竟然会替她说话。
突然想起昨晚来敲门的两个男人。
那两个男人的声音,其中一人,不就是面前的这个程二?
吴婶子愕然望向云皎月,受宠若惊。
云皎月没注意吴婶子的情绪。
照常进行医嘱,“你们夫妻俩,要是家里实在没钱。”
“就先买七八日药量的药材看看情况,我估摸着也能好。不能好再买两日的药就是。”
“另外,如果家里没有药碾工具,无法将这些药物研成细末,混合成丹。”
“那就多花几个铜板,直接找药铺里的掌柜给你做丹药。”
云皎月事无巨细说着话。
视线落在吴婶子身上,发觉对方像是在看女儿似的看她。
蹙了蹙眉。
告知使用方法,“吴婶子,每日上药前,你得光腿在太阳下,晒足一刻钟的时辰。”
“晒足时间,再将丹药外涂在伤口处,包扎过后隔日换药就行。”
吴婶子心里感慨。
除去自家女儿吴花,还从没有人暗地里这么关心她。
心里情绪复杂。
羞愧连着应了好几声:“哎哎,好。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