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儒,我能做你的弟子吗?”
屋内,李大儒慢条斯理地捻须,眉头紧紧拧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孙鹤抄写的《论语》。
纸张上的字体,颜色深深浅浅,写得也歪歪扭扭、毫无笔锋。
足以见下笔的力度,还有握笔的手法都不对。
李大儒声音微沉,犹豫着,“嗯……”
半晌后问道,“孙鹤,你此前没学过写字吧?是一点书都不曾读过?”
孙鹤有些窘迫。
他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哪里有机会读书写字?
要不是阴差阳错流放,又得上天厚爱遇见云皎月。或许他的宿命,也就是在青州跟着自己的爹孙阿牛,种一辈子地。
李大儒见状沉沉叹气,言语间尽是可惜。
“倒是可惜了,你抄写时一丝不苟,有着旁人都没有的一股韧劲。”
“有这样的毅力,要是早些年就开始读书习字,再一鼓作气,以后必然不愁出路。”
“就是如今……”
收起抄写的纸张,李大儒话锋一转,“你启蒙晚,以后要是想从文,就得比旁人费出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工夫。”
意味深长道,“还希望你能够保持那股求学向上的韧劲。或许还能在大齐国杀出一片天地。”
云皎月在外头听着,眼底也掩不住动容。
李大儒的这个意思,是愿意破格收下孙鹤当弟子?
见屋子里的孙鹤还愣着,没听出李大儒的意思。
忍不住轻扣房门,半倚在门口,及时提点,“孙鹤,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叫师父?”
孙鹤脸上羞赧,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壮着胆子,质朴声音透着向阳般的兴奋,“师父!”
李大儒瞥了眼云皎月,听着孙鹤这孩子喊他师父,心里很受用。
点了点头,欣慰道,“好了。今日回去早些休息,明日和文朗一块,来我这儿读书。”
孙鹤今天出门没戴云皎月给的面具。
今天出门前,孙鹤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好歹是第一次见李大儒,不管自己究竟能不能被他收为弟子,他都得以自己不堪的面目示之,以示尊敬。
他认为,不论李大儒收或者不收自己当学子,结果肯定会很快出来。
没想到,李大儒行事认真,是一页一页翻看他抄写的纸张。
翻完纸张,外加点评,时辰也不知不觉到了申时末。
正是家家户户,逐渐在乡间小道上来来往往回家做饭的时辰。
孙鹤先应着,“是。弟子明天一定会准时和文朗到师父您这里读书。”
说完话,转身离开李大儒的屋子。
他走到屋子门口时,脚步顿了顿,发现屋子外头果然出现了不少回家的村民。
孙鹤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握紧,心里有点不自在和畏怯。
但眼角瞥见云皎月对上李大儒时的一脸淡然。
他又沉下气,目光炯炯望向屋外。
和常人无异,阔步往外走去……
“李大儒,你找我?”
云皎月自然上前,坐在方桌旁。
李大儒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提起正事,“你不是发动了几个村子的村民,在做颜料?”
“我在青州有些弟子,他们家中也不乏有出售颜料的铺子。”
“我想着,你不如给我几罐朱砂,我好让人带去青州,去给那些弟子瞧瞧。”
云皎月蹙眉,发现这几天,不管是祁长瑾还是柳韵秀,亦或者是现在的李大儒。
他们不约而同地,不是在担心她卖不出去颜料,就是在担心她招来的人太多,怕入不敷出。
都在变着法子地帮她减轻压力。
云皎月百思不得其解,其实她现在真没什么压力。
她上下打量着这个平时就爱和她吹胡子瞪眼的长辈大儒生。
也不拒绝,承了这份好意,“李大儒,你需要多少罐朱砂颜料?”
李大儒数了数自己家中经商的弟子,挑了几个家中生意做得好的。
替自己心爱的弟子操碎了心,“先拿二十罐。到时候再让人一家一罐分过去。”
“要是朱砂颜料品质好,你现在让人制作囤积的这些颜料,以后兴许销路还能更广些。”
云皎月点了点头,突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李大儒,您这是准备让谁带颜料去青州?”
好奇道,“还是说,您是回青州有要事?”
云皎月扫了眼李大儒身后跟着的两个家仆。
平日里李大儒吃穿住行,身后这两个家仆跟着他,都被嫌弃伺候得不够尽善尽美。
不到万不得已有要事,李大儒绝对不可能会让家仆去青州。
除非要去青州的人,根本不是家仆。而是别人。
李大儒挑了挑眉,一脸诧异,“你不知道你隔壁的邻居李敬之,他要去青州?”
云皎月微微怔住……
她这几天早出晚归,都不知道李敬之是什么时候从水龙县回来的。
又怎么可能会知道他要去青州!
云皎月咋舌,看来得让村民加快做颜料的进度。
赶在李敬之去青州前,做好二十罐颜料。
……
云皎月从李大儒家出来,回家时已经是酉时初。
刚走到家门口,就看见李敬之正光着膀子在劈柴,门口已经堆了许多柴火。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男人有一茬没一茬看她的眼神十分奇怪。
像是有防备,又像是很好奇。
云皎月蹙着眉头,路过李敬之。
“长瑾媳妇,请留步。”
李敬之啪嗒一下用柴刀,将柴火劈成两半。
他喊住云皎月,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前几天在水龙县,我看到你手腕上有个镯子,瞧着很是好看。”
“我想问问你,这镯子你是从哪里买的?”
找了个合理理由,补充道,“我想给我未过门的妻子也买一个。”
云皎月惊诧得瞪大眼睛,不露声色打量着对方,像是听到一个大八卦。
李敬之,居然有未婚妻?
她也不追问,带着淡淡笑意,“李大哥,我这镯子是一个朋友赠予。”
“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买的。”
好心出着主意,“不过,要是你想给未过门的妻子买镯子,或许可以去水龙县的首饰铺看看。”
想到李敬之要去青州的事情。
倏地问道,“对了李大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青州?我好提前给你准备颜料带过去。”
李敬之眼睛浮现出一抹稍纵即逝的复杂情绪。
他抿了抿唇,声音低沉,“我有个朋友走水路来了泽州,打算五天后乘船离开去青州。”
云皎月算着时间,结合现在大荒县每天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
二十罐颜料,倒是能在五天内做好。
她应下,堵在喉咙里客套的话还没说出口。
李敬之状似无意的声音就传入耳畔,“你那朋友,可是青州人士?”
分析着,“要真是青州人士,想来镯子也多半是在青州首饰铺购得。”
“等我日后到了青州,也好挨个去首饰铺里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