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短短八个字如一道炸雷,让赵守楠心中一颤,脸色大变。
身为皇子,他哪里不清楚大魏眼下的形势。
赋税困难,朝廷想着继续加税。
百姓早已不堪重负,若是再加税,他们活不下去了,只剩造反一条路。
一旦各地百姓揭 竿而起,大魏江山岌岌可危。
任何朝代,只要形成了大规模叛军,即便能平叛成功,王朝也苟延残喘不了几年便要退场。
杨再兴面无表情,继续说道:“大魏的情况,殿下比我更清楚,朝中宰执却只想着再苦一苦百姓,便能度过难关,可当百姓多能忍受的苦难超越了承载能力,便会成为洪水猛兽。”
赵守楠深知,这不是危言耸听。
有一个词叫官 逼 民 反。
老百姓真要造反,朝中没有一个大臣都有责任。
“军师可有救世良策?”
“没有救世良策,只有救时良策,颜老先生不都告诉你们了,官绅一体纳粮。”
赵守楠长叹一口气,“颜老先生的法子虽好,可朝中上下都不赞成,很难推行下去。”
杨再兴摊摊手,“那就没办法了。”
大魏已然病入膏肓,现在不推行,就是以后想推行,恐怕也没机会了。
摆烂等死吧。
“军师,就没有其他良策了?”
杨再兴摇头,“朝中宰执瞻前顾后,再好的良策也无济于事,殿下,你又不当太子,何必瞎操心。”
杨再兴打起了哈欠,“不行,我眼皮打架了,得回去睡觉了,殿下请自便。”
说完,杨再兴真的去睡觉了,全然没有把齐王殿下当领导看。
赵守楠望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
他肯定有更好的良策,只是父皇不用他,他心里有气,不愿意说。
自己得从中调和,解除父皇和杨再兴之间的误会。
“走。”
刘北望有些茫然,“殿下,我们去哪?”
“回京,杨再兴有大才,若是不用,乃是大魏一大损失,我去向父皇求情。”
“殿下,有句话我不得不说,军师对殿下的态度并不热情,殿下可知为何?”
“说。”
“因为殿下在朝中没有话语权,即便军师告诉殿下救世良策,又有何用?军师刚才已经提示过殿下,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听得进去。”
赵守楠一愣,“什么?”
“军师说,除非有朝一日殿下继承皇位,才有收复燕北十州之可能,这不正是在暗示殿下要去争一争吗?若殿下决定争储,军师一定会辅佐殿下。有军师辅佐,殿下必能成功。”
赵守楠眼神冰冷,“住口,北望,这些话决不允许再说。”
“皇上尚未立储,殿下为何不为天下苍生争一争?将来若是晋王或者楚王登上大宝,他们只会再苦一苦百姓,殿下忍心大魏风雨飘摇百姓苦不堪言?还请殿下三思。”
赵守楠怔怔出神。
“军师真是这个意思?”
刘北望十分肯定地说道:“军师一言一行都有深意,现在已是明示,殿下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再想想,今日之言,不可对任何人说起。”
赵守楠陷入沉思。
十几匹马离了杨庄而去,烟尘滚滚。
又有两匹马疾驰而来。
当孙尚宜看到囚车里的郑鹏时,神色复杂。
这位传授自己武艺的郑家哥哥,终究走上了那条不归之路。
郑鹏面露惊喜,“尚宜,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快用你的横刀把我的枷锁劈开,救我出去。”
孙尚宜看着郑鹏的断臂,心猛地被揪了一下。
“郑家哥哥,你的胳膊。”
“是被杨再兴那混蛋给砍掉的,不过尚宜你放心,我左手同样厉害,快救我出去。”
“郑家哥哥,肯定是你先动手的,我早跟你说过,不要跟再兴作对。”
孙尚宜竟然还为杨再兴说话,郑鹏怒不可遏。
“尚宜,先别说这个了,快救我。”
孙尚宜摇头,“我是来跟你道别的,你很快就会被押往州府,我们以后再也见不着了,这是最后一面。”
“尚宜,你不救我吗?你难道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死?”
“你犯的是谋逆大罪,我如何救你?喝下这杯酒,安心上路吧,我会给你多烧几张纸。”
噗。
郑鹏气得差点吐血。
他面目狰狞,“孙尚宜,没想到你是一只白眼狼,我真后悔传授给你武艺,是我郑鹏瞎了眼。”
孙尚宜眼圈泛红,心里很不是滋味。
往事历历在目,却已不堪回首。
如果能再重来,她会选择不认识郑鹏。
“我知道你怪我,怪我不去跟杨再兴求情放了你,可你真的不该抓了伍六一,更不该恐吓杨再兴让他去火云山谢罪,郑家哥哥,这次你真的错了。”
郑鹏却咬牙切齿,“我哪一点比杨再兴那个书生差,你为何对他移情别恋?孙尚宜,你以前不是最瞧不上书呆子吗,明明是你错了,我想杀杨再兴,不过是为了救你,你的心已经被他给偷走了。”
孙尚宜无奈摇头,“他不是书呆子,他是救我出虎牙山的恩人,是明州城外让匈奴灰飞烟灭的军师,我承认我喜欢他,非常喜欢的那种。”
“至于移情别恋,更是无稽之谈,郑家哥哥,我从来都是拿你当哥哥看的,根本没有那种感情。”
孙尚宜字字句句像是一根根钢针,扎进了郑鹏的心。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郑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是无尽悲哀。
“尚宜,你在骗我对不对,我知道你在骗我,我可比杨再兴强一千倍一万倍,我出身比他好,我事业比他强,他拿什么跟我比?”
“可那又怎样,你现在不还是杨再兴的阶下囚,郑家哥哥,你不要拿自己跟杨再兴比,你们两个没有可比性。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来生,不要再当反贼了,安安稳稳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孙尚宜转身就要离去。
告完别,依然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
郑鹏已无可救药。
郑鹏双眸中喷着愤怒的火焰,怒斥:“孙尚宜,你要去哪,是不是要去见杨再兴?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却在我这假装正经,而在杨再兴面前,你知冷知热,恨不得跪舔他,你能不能要点脸?!”
这些话非常刺耳。
孙尚宜很伤心很难过很扎心,终于忍无可忍,“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要去伺候杨再兴,这下你满意了吧。”
郑鹏伤透了孙尚宜的心。
他简直不可理喻。
“等等。”
郑鹏叫住孙尚宜,脸色突然又缓和过来,甚至挂上了一丝笑容。
“尚宜,既然是最后一面,好,我认了,我有一句话想跟你说,你附耳过来。”
孙尚宜不疑有他,走了过去。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他或许还有什么遗憾,自己能做的,自然会帮他。
就在孙尚宜的耳朵马上就要凑过去之时,郑鹏突然张开大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