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美艳一看到她爹从外面进来,立马坐正了些,对她爹笑着说:“爹,你回来了。”
余父嗯了一声,然后问余美艳:“听你娘说你去北京了,这是刚回来?”
余美艳道:“比你早到家十分钟。”
余母本来要去张罗晚饭,正好余父回来,她就嘀咕了一句:“你这是去哪儿了,一天也没见个人影。”
余父答:“去了一趟县城。”
余母奇道:“去县城干啥?”问完后又想到是不是美丽出啥事了,又急忙问余父。
余父道:“美丽能有啥事,她要是有事能不给你讲?”
余母一听不是美丽的事也就不急了,不过还是带着点气问道:“那到底啥事啊,说个话老是说一半,净让人着急。”
余美艳看她娘急了,怕他们俩个再吵吵起来,就问她爹:“看您穿得这么整洁,不会是去表姑家了吧?”
“嘿,要不说咱们家就你能考上大学呢。”她爹望着她说,“那你再猜猜我去找你表姑干啥去了。”
余美艳心说这我上哪儿知道啊,不过她不能这么说不是,于是她就不过脑地随意问了一句:“不会和我有关吧?”
余父就哈哈大笑了起来,余母也惊喜地问余父:“你是不是让桂云帮着小艳找个对象?是不是正好有合适的?”
余父的笑戛然而止,他语带嫌弃地对余母说:“你就惦记着小艳找对象了,她刚毕业一年,着什么急?”
余母就反驳:“毕业一年怎么了,你不看她都多大了,咱们村还有比她大的女孩子吗?还不着急,真要不急,你别上门去找人家媒婆呀。”
余父眼看余母都揭他老底了,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说:“那不也是你撺掇的吗?”
得,余美艳一看俩人说着说着又扯到她的亲事上了,不得不再一次打断他们,把话题扭回来。
她问道:“爹,你去找表姑是为了我的工作?”
余父赞许地点了点头。
余美艳心里大惊,她爹好好地担心她的工作干什么,难道他听说了她被开除了?可是他是听谁的,知道这件事的就三个人。
余美艳想不明白就直接问了出来:“好好地为什么提我的工作?”
余父看了她一眼,不答反问:“好好地你为什么跑北京去了?”
余美艳张嘴就说:“我是说放了两天假吗?”
“放假?”余父道,“你骗骗你娘还行,骗我你还嫩了点。”
余美艳嘴硬道:“没骗你,真是放了两天假,不信你去学校问问。”
余父说:“我不用去学校问,我去对门邻居家问问就知道了。”
“你不是忘了,咱对门家的小姑娘在你学校上学,而且还是你介绍过去的。”
“我问她娘了,人家说闺女没放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老师放假学生不放假的呢。”
余美艳这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同时不禁在心里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呀!
余母看他们父女俩个在那儿打哑迷,她直接问了个关键的问题:“桂云说啥?小艳还真能进公立学校教书去?”
余父说:“能,而且还是县一中。”
余母倒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又确认了一次:“真的?你没骗我?”
余父道:“我骗你干啥?”
余美艳经历了同等的震惊后冷静了下来,她问她爹:“需要掏多少钱?”
余父伸出三根手指头:“三万。”
余美艳第一时间感叹果然如此,县一中啊,她的母校,县城最好的高中,她一个大专生哪儿能那么容易进去。
余美艳第二时间就拒绝了,她说:“花那钱干啥,那可是三万,不是三百也不是三千,就算是三千我们家现在也拿不出来呀。”
“爹,我上大学那会的学费就是你和我娘去借的,好不容易毕业了,该挣钱了,难道还要你们去借钱往里贴呀。”
余父张嘴要说话,被余美艳打断了:“再说了,建设也该说媳妇了,一旦定下来就要成亲,到时候难道还要去借啊。”
“建设可是咱们老余家唯一的男孩,传宗接代要靠他的,您们二老能把我供出大学我已经知足了,怎能还让你们往我身上花钱。”
余母叹了口气,说:“三万确实有点多,要是一万的话,说什么也要给你想办法凑凑。”
余美艳看着她爹和她娘唉声叹气的样子,心里更加难受。
她家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她太太爷爷还是逃荒到这儿的,她爹虽然也做点小买卖,温饱不成问题,就连收入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那也看和谁比。
即便是他们村最有钱的人家,恐怕也不是能说拿出三万就拿出三万的。
余美艳难受不是因为钱,而是不想父母因为没钱觉得对不起自己而难受。
父母这一辈子已经对她够好了,她小时候体弱多病,三天两头打针吃药,母亲一直精心把她养到十二岁,她才健康了起来。
父亲也是最疼她,她是她们姐弟三个中唯一一个没挨过骂的,哪怕她姐小时候也被父亲用鞋底抽过,更别提她弟余建设了。
所以作为比他们花钱都多的人来说,更不能再让父母为难了。
余美艳笑着劝父母:“爹,娘,我是真的不想去一中,我现在在远大这边工资是最高的,而如果去了一中,工资肯定没这边高,最主要的是我等于拿自己的钱给自己发工资,那不是白干吗?”
“而且体制内里面勾心斗角,我这个人又不会说好听话,又是靠关系进去的,去了之后要是坐冷板凳,还不如在外面自在呢。”
“再说了在哪儿挣钱不是挣钱,没必要非要进编制。”
其实还有一点余美艳没说,她不是特别想去一中主要是怕见到她的老师们,她觉得没脸见他们。她当时选的是文科,平时成绩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谁能想到高考时竟然只上了个专科,她怄得要死,但是又不想复读。
说她死要面子活受罪也好,为自己找台阶也好,反正她就是怕见到一中那些曾对她满怀殷切希望的老师们。
余父余母见余美艳的确没想进一中,心中的愧疚少了一些,不过还是不能释怀,尤其是余父,他想还是自己没本事,还要让闺女反过来劝自己,要是自己有本事,何致于让闺女这么为难。
自此之后余父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后来他有钱了,能让闺女进一中了,可那个时候闺女结婚了,生完孩子后随丈夫去了北京生活。
到北京后开始因为孩子小,余美艳只能在家带孩子,后来等孩子上幼儿园后她也开始工作,却没有从事老本行,而是做一些编辑行政类的工作。
后来教师地位越来越高,教师越来越吃香,非师范院校非师范专业的也能考老师进编制了,考编制的越来越多,等余美艳发现想考的时候已经过了35岁了,进公立学校的愿望终究没有实现,成为了父母和她一生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