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云看了四周一眼,凑到楼云溪耳边,低声道:“楼顾娘,这话可不能乱说。”
眼下大家都忙着喂病人喝圣水,没人注意他们的谈话。
要是被别人听去,圣水和普通井水无异,他们指不定还要发什么疯。
圣水可是那些病患活下来的希望!
楼云溪笃定道:“我学医那么久,若是真有异样,我一定能尝出来。这水我可以确定,就是普通井水。”
听到楼云溪这么说,季寒云也不再怀疑。
楼云溪比天阙圣女与他们更亲近,她确实没有理由骗自己。
但……
季寒云看着她碗里的圣水,不解道:“圣女为何要骗大家?”
“想先得民心吧。”楼云溪说。
怪病出现之时,比起找出病症起因和治疗方法,更难的是让一些恐慌的病人配合。
这时圣水就起到了“镇定剂”的作用。
一旦人们以为圣水可以抑制病情,就不会乱来。
接下来无论圣女有什么治病的动作,他们都会乖乖配合。
所以圣女来到淮州城这么久,病患营的秩序才能一直这么稳定。
墨见川:“可我看好些病患都说,喝了圣水有缓解痛苦的效果。若是假的,怎么会……”
楼云溪怜悯地看了周围的人一眼,“心理作用罢了。你看那些人虽然说病症得以缓和,但还是没人能熬过七天。”
他们昨天翻了一夜怪病的记录,从来没有哪一个染病之人活过七天。
这足以证明怪病在圣水的作用下并没有被延缓致命性。
人的心理暗示作用是很强的。
一件事只要他们笃定地认为能成功,就算过程再痛苦,这种痛苦都能得到缓和。
那些人根本没有被所谓的圣水治愈,缓解他们痛苦的只是他们自己求生的意志而已。
季寒云气得把楼云溪手里的水一掌打翻。
“这不是害人吗!”
一个圣女竟然做这种骗人的事!
太过分了!
季寒衣又吐了起来。
再这么吐下去,迟早脱水不可。
季寒云守在他身边,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从来没这么恨过这么无能的自己。
楼云溪:“我昨天睡前想到了一个药方,不知道有没有用,一会儿给寒衣试试。”
她简单梳洗了一下,立刻赶往最近的药店。
让她没想到的是,大清早来药店的人就已经爆满。
楼云溪和墨见川挤了好久才挤到柜台。
“大夫,帮我把这上面的药都抓一遍。”
楼云溪把药方放到了桌上,对方神情冷淡,端起药方看了片刻。
药店大夫道:“你要的这些药材我倒是有,但是有点儿贵。你确定要买?”
楼云溪毫不犹豫道:“买!”
药店大夫双手食指交叉比了个十字:“一帖药十两银子。你给钱,我给药。”
楼云溪一愣,“十两!”
这哪里是有点贵,分明是在打劫。
往常配这些药也只要三四十文,可他一张口就要十两。
这溢价简直数十倍不止。
倒不是楼云溪拿不出这些钱,只是这种价格普通百姓根本就吃不起药!
他竟然发国难财?
药店大夫看出她的不情愿,不耐烦地把药方扔向柜台。
“现在淮州城怪病横行,不想死的都在抢药。药材贵些也很正常!你这些药又东一味西一味,这个节骨眼很难找齐了。也就我这药店大些,还能为你配出来一帖药。”
他又肥又粗的手指敲击了两下桌面,“你这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可叫下一位了!”
楼云溪默了默,立即扯出一张笑脸。
“要,要!麻烦您了!”
现在为季寒衣治病要紧,这发国难财的无良大夫,她日后再收拾!
药店大夫为她配好一帖药,楼云溪付了钱。
但就在他们退出柜台后,立刻有更多的人一拥而上将柜台堵死……
楼云溪神情黯然。
已经有人开始恐慌了,这不是个好兆头。
前世她身处末世,也是这种人多肉少的情景。
那时候药材极少,极其珍贵。
只有真正的有钱有权之人才能用上。
最后平民为了活命,甚至爆发过一场史无前例的暴动。
也是那场暴动让本就所剩无几的人类更折损了一半。人类几乎濒临灭绝。
淮州城再这么下去,引发暴动也只是时间问题。
楼云溪匆匆赶回病患营。
她必须在暴动发生之前解决这场怪病。
熬好汤药,楼云溪喂季寒衣服下。
舌尖的苦涩让季寒衣狠狠皱了皱眉头,但他还是乖乖地全部喝完了。
“呸,呸!”
他试图吐出嘴里的残渣,但哈出的只有一阵浓郁的中药气味。他最讨厌喝药了。
“唔!”
忽然,一颗蜜饯丢进了他嘴里。
季寒衣愣了愣,轻轻嚼了一下,是金丝蜜枣!甜丝丝的!
季寒衣撑起繁重的眼皮看了一眼。
楼云溪手里攥着一包蜜饯,里面正泛出浓郁的香甜。
“神医姐姐……你怎么,什么都有……”
楼云溪道:“我嘴馋爱带吃的,今天破例赏你一颗。”
季寒衣眼眶红红,就像一只小兔子。
神医姐姐就像那个百宝箱,他会永远喜欢神医姐姐的!
“我可能真的要死了。”季寒衣又说:“要是我真的没了,你们帮我办件事……”
他的声音卑微里带着恳求,实在叫人于心不忍。
楼云溪:“你说!”
季寒衣说:“求你们帮我把淮州城外的那些河鱼都宰了,拿咸鱼干给我……上、坟!”
最后两个字他咬词极其重,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吃一条咸鱼干来泄愤祭奠自己。
那些河鱼害他染上怪病,他要小河鱼全族陪葬!
楼云溪:“……”
哇,真是好远大的志向。
楼云溪:“你快休息吧,好好睡一觉,兴许明天就好了。”
“行……”季寒衣哼哼唧唧地闭上了眼睛,旋即又张开了嘴巴,“神医姐姐,再来一颗。”
这蜜饯甜甜的,他吃了心底都欢喜。
楼云溪又往他嘴里投了颗金丝蜜枣,“快睡。”
季寒衣安静下来,缓缓睡去。
药理楼云溪加了安眠的成分,这一觉他应该没那么快醒。
季寒云疑惑道:“楼姑娘不是让我别喂他吃的吗?”
楼云溪沉声说:“别的东西最好还是别吃了。这是我自己做的,绝对干净安全才让他尝一尝。而且……刚才那帖药性子有些烈,他未必能顶住。一会儿兴许还得吐,给他点甜头压一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