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心头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涩,她知道那是原主残留在体内的情绪。
她走上前搀扶住老夫人,这个面目慈祥的老妪,当真像极了原主的娘。
老夫人搂着林轩哭了一回,一路上,伍老将军已经对她说了林轩和锦儿的事。
老夫人姓王,伍锦儿自从跟着林春山离了军营,就为自己改了姓名,叫做王锦儿。
林轩叫一声外婆,惹得老夫人又是一阵哭泣。
伍老夫人还带了伍家两个舅妈,两个表弟,两个表妹,大舅二舅这次战死沙场,这些舅妈表妹也全都成了孤苦之人。
所有人脸上都满是悲色,林轩与她们并不相熟,因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挨个儿打过了招呼便罢。
这些孩子中,唯独有个名叫伍轻霜的表妹年龄与林轩相仿,伍老夫人特地叫了轻霜表妹来跟林轩说话。
伍老夫人:“霜儿啊,你表姐从小在乡下受了很多苦,以后回家来了,你们两个年岁相仿,要在一起好好相处。”
伍轻霜淡淡看了林轩一眼,疏淡而客气地喊了声表姐,打量林轩衣着的眼神里,难免带着些鄙夷。
心理年龄25岁的林轩一眼便看出小姑娘的心思,无非觉得自己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配不上跟她好好相处,好在她也没打算真的跟这小丫头发展什么友谊,不过是照顾老人家的心情,才没有当面给她难看。
林轩心里想得很清楚,外公外婆待她好,她就多走动走动,其他人若是眼里没她,她也犯不着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各过各的日子就好。
三万伤兵想要一起转移到丹东并非易事,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已经沦陷,属于单竭人的地盘,幸好单竭几大部落急着涌向京城,去抢夺京城里泼天的富贵。
没来得及收拾战场就跑了,这也才使得三万伤兵没有被连夜收割了人头,捡回一个活命的机会。
允衡与伍老将军商定,将这些伤兵与将士扮作流民,一批一批迁往丹东。
老夫人等不及,想要尽早见见自己的两个外孙,于是允衡给她们安排了一队护卫,护送伍家女眷率先赶回黄龙城,再从黄龙城出发去海边农场。
到了黄龙城,林轩立即安排两个弟弟拜见外婆,老太太拉着二娃三娃又哭了一场,当即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作为三个孩子的见面礼。
“咱们现在逃难在外,比不得从前,这若是在京城,外婆定然是要给你们好好做几身衣裳,再给你们每人配两个丫鬟小斯,唉,苦命的孩子,竟然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等找到你们,咱家也败落了。”
林轩本不想收,银子这个东西,她是不缺的,除去之前在漳州和晏城所得,她现在每天在直播间卖东西所得的软妹币,都可以直接兑换成现银。
五百两对她来说,不过是零钱而已。
但就是因为这五百两,她从两个舅妈和伍青霜的脸上,看到了满满的愤恨。
林轩反而当着她们的面将银票揣入怀中,日后她用这钱,买了什么孝敬老人家不好,此刻即便不要,也无非是被那些人盘剥了去。
伍家人住进了允衡给安排的宅子,林轩这才带着两个弟弟回自己租的那套房子。
路上,三娃献宝似的对林轩说:“姐姐,我们有先生了,而且文先生武先生都有了。”
林轩:“哦,是吗,那你们更喜欢学文还是学武?”
二娃:“姐,我喜欢学文,但我们先生说了,学武可以强身健体,叫我最好也不要懈怠。”
林轩满意点头,又看了看三娃。
三娃:“姐,我不喜欢武术,也不喜欢科举,我喜欢挣银子,只要有了银子,就什么都有了,可以买武功好的人保护我,还可以买人给我干活,我自己什么都不用干。”
林轩笑着敲敲三娃的小脑袋瓜,“天底下就你一个机灵鬼是吧,你自己如果是个草包,怎么挣得到银子呢?”
三娃眨巴眨巴眼睛,“姐,我不是草包,刘先生和张先生都夸我聪明呢。”
“刘先生和张先生哪一个是文先生?”
三娃:“刘先生是文先生啊,而且是我们认识的人。”
林轩不可思议道:“我们什么时候认识过读书人了?”
三娃:“就是在漳州时,被绑在椅子上的那个大哥哥。”
“刘墨?”
二娃点头。
“他怎么会在这里?”
二娃:“刘先生说,一支蛮人的部队路过漳州,连夜抢了漳州富户,临了还放了一把火,把好好个漳州城烧掉大半,府衙被烧,皇帝跑路,刘知州只好带着一家人逃跑。
可是半路遇上蛮子,刘知州一家人都死了,只剩下先生和他的一个小侄儿,幸好他们遇上了温公子的人,这才辗转来到黄龙城。”
林轩心里十分不是滋味,那么好个知州老头,爱民如子,没想到那一别竟是永别,好好的一家人竟然只活下来两个,世事难料,唉,小举人该多么伤心啊。
林轩又问道:“你们刘先生说没说漳州百姓怎样,山溪村有没有事?”
二娃:“先生说那队蛮兵是往南追击新皇去的,只祸害了漳州府城,并没有来得及到乡下为非作歹。”
林轩这才稍稍放下些心,“这件事你跟小姑她们说了没?”
二娃:“说了,我看小姑夫十分忧心,害怕他爹娘和家里兄弟出事。”
林轩也很是无奈,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她们这些人虽然得了温公子和伍将军的庇护,但毕竟离蛮子的老巢更近,何况还要种粮食,迟早是要跟阿木隆有一战的,也不知道是留在老家更安全,还是这边更安全了。
晚上她跟小姑夫商量了一番,王五最终还是决定,先不要接老家的家人们过来。
第二天,一行人再次踏上旅程,自密林中穿梭而过,直奔丹东。
两位先生也是跟着这一行人上路,林轩这才有机会见到刘墨。
林轩赶上刘墨的马匹,只见这人黑了,也瘦了,眼睛里再不复当初在漳州城时的灵动和调皮,反而多了一丝沧桑和坚定。
林轩在马上抱拳,“刘先生,张先生,小女子林轩,是二娃三娃的姐姐。”
刘墨听到这声音猛然转头,就看到一个一身劲装,梳着高马尾的明艳女子跨坐于马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林轩不戴面纱的样子。
前些日子,他到了黄龙城,被温公子安排在一个农庄里,听说有两个小公子要来选先生,他作为小三元上岸的举人,自然是要去被挑选的,原本以为来挑先生的人,会是哪个京城贵公子,没想到,一见面他就认出这两个小孩子,竟然是当初被那个女匪绑架时,给自己送饭的俩娃。
冰寒多日的心里,竟然在那一刻升起一丝难以察觉的雀跃,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从上次漳州一别,他竟是在心里隐隐期待着,能够再见那个女匪一面。
刘墨跟着张夫子一起,冲林轩做礼。
林轩跟张先生寒暄了几句,就单独跟刘墨聊起了天。
刘墨:“没想到一别之后,还能够再见到姑娘。”
张先生一看二人是故交,也就很识趣的打马向前,留给两个人单独说话的空间。
林轩:“是啊,真想不到......刘知州那么好的官,竟会遭到这样的灭顶之灾。”
刘墨似有动容,眼里闪过一丝悲痛,转而又被平静的表情压下去,转而感慨道:“国已破,家已王,徒留下这些活着的人悲伤罢了。”
林轩听了这话,十分难过,初见时,刘墨是何等意气风发,为了保护家人,大义凛然站出来说,“我是举人,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小辈,要绑就绑我。”
可是那个少年,终究还是被这残酷的世道所碾压,当初,林轩没舍得去磨平的一身文人傲骨,终究破碎在了蛮人的铁蹄之下。
林轩的心底是恨的,不为别的,只为这一家她曾经敬重过的人,那么轻易的就被别人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