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马车出了宫,星筠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直到真真切切地摸到了圣旨,供在香案上的那一刻,才惊觉自己真的和前世不一样了。
她提前了三个月见到昭明帝,成为了司天监一个小小的灵台郎,不再是皇帝宠爱的义女长平公主。
即便前世被封为公主,终归是深宫内院,不得自由。
她不敢仗着昭明帝对她的宠爱便培植势力,所以才会闭目塞听,连师父仙逝的消息都没能及时得知。连帮着批阅奏折,也只是昭明帝念,她代写。就这样还被昭明帝朝中大臣上疏进谏,怒斥后宫女子干政乃是大魏祸事之始,诸如此类,不胜枚数。
“不错嘛,看来圣上还是挺喜欢你的,一上来就封你当正七品的五官灵台郎。”宝音踮起脚,笑着搂住了星筠的肩,“先说好啊,苟富贵,勿相忘,来日姐妹发达了,可不要忘记我这个亲亲师姐。”
“那是自然。”星筠腰都被压弯了。
“你这吃什么长这么高的。”宝音撇撇嘴,自己身为师姐,居然还没有自家师妹高,这快差了半个脑袋吧。
宝音欲哭无泪,下定决心要去好好练武,长高高。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也不是没有这个先例,但朝中女官毕竟少见,就算你只是个占卜算卦的灵台郎,并无多大实权,还是要小心为上。”
星筠朝宝音重重点头,“我明白了。”
宝音看向窗外,阳光照得世间一片明亮,“当然也不用担心,做自己就好,你这圆滑的性子,恰恰就是天生混官场的一块好料。”
星筠拿出了一副棋子,“在其他人的眼里,我已经站队了。”
宝音也从窗边走了回来,坐在长榻上,拿过一盒黑棋放在手边,“英王和城阳王的争斗,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了。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蹚这趟浑水,不过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师姐。”
“噢对了,还有嘉柔公主。既是她举荐的你,从此你们便脱不了干系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什么事大可跟她开口,想必她会护着你的。”
“我自是要多多麻烦嘉柔公主的。”星筠眨眨眼。
宝音伸手放下一枚棋子,然后扬着下巴得意一笑,“黑棋先行。”
“好,你个臭棋篓子。”星筠无奈摇头。
宝音气急,“嘿你说我什么呢!”
“没什么。”
“我都听到了,别想狡辩!”
“啪嗒”一声,白棋落子。
“哎等一下,我还没走好呢……”
拉倒吧,又想悔棋。
星筠在心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好气又好笑。
没办法,这是自找的,谁叫自己手痒痒也想来一局啊。
星筠见宝音已经在挪棋子了,只能认命,继续和她对弈。
玄乙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她们你来我往,玩得不亦乐乎,不由笑了。
风吹轻幔扬,庭院里若盈和若缺两个小家伙银铃般的笑声也传了进来。
这种日子,可真好。
玄乙闭上眼睛,抱着手靠着墙,嘴角轻扬。
……
寅正,天光熹微,星筠便出门了。
这是她第一次上值,自是起了个大早,在玄乙的护送下抵达司天监。
路上像她一样家比较近的官员,起得早时间又足的,就是走着去点卯的,且若家中较为富裕,官职高些的,那就是坐着软轿去当差了。
倘若是家比较远的,又起的比较迟了,路上车水马龙,马车又不能在大街上疾驰,急得有些官员直接下车跑过来的都有。
一路上跑丢了一只鞋子,甚至挤掉了官帽,好悬是没有迟到,结果却被殿中侍御史给弹劾了个殿前失仪。
玄乙在路上认认真真地描述了一番那些个场面,把星筠给笑得前仰后合,喘不上气来。
星筠缓过劲来,就背着手,探头问着玄乙,“所以,这些都是你之前跟着定远侯的时候看到的啊?”
玄乙不易察觉地一愣,随后立刻点了点头。
星筠也不追问,只是笑着继续走。
卯时初,星筠便到了司天监。
这会还早,不是很多人,可惜没能见到各路官员赶着点卯的样子。
实属遗憾啊。
玄乙从背着一路的包裹里,将上任所需要的文书和公函拿给星筠。
星筠接过,“好了,你先回府去帮忙照看若盈和若缺吧。白天我在府门里头当值定然很安全的,等到申时散衙的时候你来接我就好。”
“好。”玄乙目送星筠进了府门才转身离开。
确认完身份,问过了门口的侍卫,星筠就朝着司天监内各属官处理公务的院落走去。
星筠以为自己来得还算早,估计还得等上一会儿才有来接引的人。
没想到刚一踏进院子,一个面容俊秀的男子便迎上前来。
“敢问女冠可是秋官灵台郎?”
星筠点头致意,“正是在下。”
“在下雍州慕安,任夏官灵台郎。”慕安执礼,笑着看向星筠,“今后我们便是同僚了。”
星筠也连忙回礼,“小道星筠,见过慕夏官。”
“哈。”慕安笑了一声,“不必紧张,你我可是同级,虽然我也刚上任不久,不过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
“对了,还不知秋官贵姓?”
“哦。”星筠顿了一下,“我随师父姓,免贵姓陈。”
“原来是陈秋官。”慕安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陈可是国姓,莫非尊师就是那位据说一言千金的灵言真人?”
“正是家师,小道才疏学浅,给师父蒙羞了。”
“哎,连灵言真人的徒弟都说自己才疏学浅,那我岂不什么都不是了。”
两人你来我往地互相夸耀了一番,自觉心满意足。
慕安抚掌大笑,“甚好,甚好,某竟能和灵言真人的爱徒共事,实乃吾之大幸也!”
星筠摆摆手,谦虚一笑。
星筠并不在意别人是否只是因为师父的名声而重视她,不管怎样,她是灵言真人的徒弟这是事实,她也因此感到骄傲。
至于今后能否让别人记住她星筠这个人,那就得靠她自己的本事了。
慕安领着星筠去拜见司天监正,监正便是这司天监中官位最高的人了。
一听到要去拜见最大的上官,星筠就抖了一抖。
慕安暗笑,一路上和她介绍起司天监,星筠这才逐渐放松,有说有笑。
“正所谓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喏,看到那座最高的大楼了没?”
慕安遥遥指着整个府衙中最高的那座大楼,星筠仰起脖子,举手做眺望状。
“这司天台啊就是观星台,也是整个皇城内最高的建筑了。咱司天监原本就叫司天台,不过当年这观星用的司天台筑成之后,文宗便下令改称为司天监了。”
“原来如此。”星筠应和道。
“那我们灵台郎平日里当值的地方就是这司天台了是吗?”
“不错。”慕安边走边说也不带喘气的,“司天台楼高九丈九,算上最顶头的观星台墩,上下共三层。司天监下设天文院、钟鼓院、造历局和印历所,天文院所有官员都在司天台第一层处理公务。”
“第二层又是做什么用的呢?”
“第二层是藏书阁,天文、算学、六壬、太乙、遁甲这些方面的书无所不有,又按照天干地支排序编号,分类放置。”
星筠一脸神往,一想到能看到这么多外不秘传的藏书,不由激动得搓起了小手。
绕过司天台,便来到了最中央的第三进院落,这就是监正和少监及其属官的地盘了。
慕安刚引着星筠来到监正的门口,便听到冬官灵台郎赵琬琰在和袁监正说着星筠的坏话。
慕安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还伸手拦住了将要推门而入的星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