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清死死按下心底那擂鼓般的跳动,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偏偏柳依依这会儿正死死盯着这边。
林芊眼角余光也扫到了,便往后退了两步,算是有所回避。
好在顾晏清端得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很有分寸感,她也是小小松了口气,若是像上次那样,他脑子好似被驴踢了一样,说出帮她和离的话,那得给她惹出多少麻烦来啊!
这大概也说明,顾晏清“改邪归正”了?
两人互相见了个礼,便没有旁的话说了,林芊说了句告辞,便从他身侧走过,带着星儿进城了。
她觉得自己全程都在恪守礼仪地回避,应该不会落下什么话柄了。
可落在柳依依的眼里,却不是这样。
“你看看,那女人的心思,也太明显了些……”柳依依语气哽咽着。
旁边的丫鬟忍不住挠了挠头,她家小姐是不是有些太纤细敏感了。
“奴婢方才看那林娘子对三公子态度很正常自然的很啊?”
“欲盖弥彰!”她咬着唇,脱口而出。
那女人只是个身份卑贱的商户,而她可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大家闺秀,她竟沦落到跟一个下贱胚子抢男人?
虽然她不想歧视商户,平日里也多跟商女结交来展现自己一视同仁的气度,但要是将她跟商女摆在一块相提并论,她是万万受不了这个委屈的。
尤其是,这个商女生了一副狐媚子相,一看便知不庄重。
“阿萝,你方才看见没有,她,还对着三表哥笑了!”
这不是明晃晃的勾引,这是什么?!
丫鬟有些傻眼了,“小姐,奴婢觉得那是很寻常的笑啊……”
话音未落,“啪”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她脸上,抽得丫鬟一嘴血,牙齿和着血沫子流了出来。
丫鬟满眼都是泪,强忍着痛,哆哆嗦嗦地给柳依依跪了下去,什么也不敢说了。
柳依依却没管她,自顾自地喃喃道:“一定是她自知身份不够,就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来显得她多高贵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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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县令回去后发了好大的火,责令查明白事情真相,再问责。
本来他在安置灾民这件事上,是全国各地的表率,圣上都认可的,不出意外的话,他以后的仕途也是青云直上的,可今天闹出这么大的祸事,他都不知道怎么跟那些前来观摩的官绅家眷交待,幸好当时来了一队人马,及时把压在粥棚底下的人救了出来,才没闹出人命来,但肯定影响到他的声誉了,上头的人对他一定很失望。
顾家老夫人亲自跑了一趟崔府,说的那是老泪纵横:“本该多好的事情啊,怎就弄成了这样,可崔大人,柳家那边本心一片赤诚,依姐儿是个再心善不过的人了,泊州水灾,她忧心不已,日日茹素,还去清灵寺跪了三天,祈求菩萨保佑老百姓,只是这次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闹出了乱子,不知崔大人会怎么处置呢?”
因为柳家主母便是这顾老夫人最疼爱的女儿,她拼上一把老脸也是要来求个情的。
崔县令抿了口茶,没有表态,“老夫人放心,此事一定有一个公平的解决。”
顾家势力根深蒂固,连崔县令都畏惧几分,所以顾老夫人这一番求情能顶一些作用。
顾老夫人知道崔县令心里有数,多说无益,便由着婆子搀扶着,颤颤巍巍地离开了。
之后顾晏清也亲自去了一趟柳府。
柳夫人以为顾晏清是来安慰的,结果顾晏清找了个性格不合的借口,便把亲事退了。
之前与柳依依定亲,是顾老夫人的撮合,他想着娶谁都一样的,不如娶个知根知底的,便答应了。
但他今日来提退婚的事,也不是因为柳依依惹了祸事他急于撇清关系,才来退的,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来之前他已经跟顾老夫人说清楚了,顾老夫人气得差点犯了中风。
但是他头也没回地走了。
他的婚事,已经由不得别人做主了。
柳夫人是顾晏清的姨母,也是很了解他的脾性,他是外表看着恭顺,其实一身的桀骜不羁,做出的决定也是断不会再改变的。
“清哥儿,你这样会毁了她的名声啊!依依自小便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性格端庄静雅不说,容貌在府城的诸多贵女当中也是有数的,你们俩可是天作之合呀!”
“城门之事,造成那样的局面,她也不想的,她比任何人都要伤心难过,且她自己也受了重伤啊,依依心善,平时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她哪里会想到出这个乱子,伤到了人。”
“她的伤势重吗?”顾晏清问。
柳依依一直在帘子后避着,此时再也忍不住跑了出来,神情憔悴,眼睛红肿,显得愈发的娇柔脆弱。
“我伤的再重又有何用,那些伤者都是因为我,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我怎么这般没用,我只是想着他们填饱肚子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顾晏清没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听着,等她哭完,才问:“既知道今日中午要增加肉包子,为何不提前准备和张罗。”
柳依依小声道:“是……是临时决定的,这包子费工夫,耗时需久,我也是想让灾民们肚子里多点油水,却没想到,那些灾民翻脸不认人了,上来就抢……”
说着,又呜呜咽咽哭起来了。
“若真的为灾民着想,就该早些筹划包子的事,城中卖包子的铺子多得是,你多找几家买,也等不到那么久,老百姓的安危,可不是随便拿来作秀的。”
想到柳家办的这件事,就很恼火。
柳依依怔了一下,沾着泪水的眸子有些愕然,心里更是扭曲得难受。
她满心装着的人,要跟她退婚,甚至数落她的罪状,分明就是在羞辱她。
柳夫人连忙道:“就算这事做的不妥当,但也没人想过会出这种事情啊,我们只是一片好心。”
顾晏清已经没有任何想说的了,只是脸上结着霜,是从未有过的又冷又沉,最后一言不发地将解除婚约的婚书放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