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抽着旱烟的瘦削男人坐在门槛上,指着一个少女道:“你,去,看看老三家吃的什么,要一碗回来。”
被指使的少女叫林冬月,是林老大的小女儿。
林冬月闻了一晚上的香味,口水都快咽饱了。
她无法想象这么香的食物会是什么样子。
家里人口多,每顿饭做的抠抠搜搜的,稀的多,干的少,还得吃几个哥哥和侄儿剩下的,从来就没吃过饱饭。
她吞了吞口水,转身就去灶房取出一个最大的碗来,摸黑去了林芊家。
刚走到院门口,那香味更浓了,她不仅犯馋,还犯酸了!
这不年不节之下,竟还吃起肉来了,也不知道拿点给长辈先吃,一点规矩都不懂。
“小芊姐……”林冬月缩手缩脚地站在院门外,可怜兮兮地喊了声。
林芊刚涮了片鲜毛肚准备吃,便听到有人敲门喊她。
倒也没多想,放下筷子,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长得还算清秀,约莫十六七岁,穿着单薄的旧春衫,头顶两股发髻盘在一起,插着一根廉价的荆钗,垂了一尾发在肩上。
林芊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认出了她。
在原主的记忆里,此女是大伯家的小女儿,八百个心眼子,状似与原主关系很好,一口一个“小芊姐”的,哄得原主一高兴,什么都听她的。
有一次,原主在苍山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到一只野猪,还没等拖回家,就在山脚下被林冬月带着三个虎哥截住了,哄骗她说,可以帮着扛回去处理,她只要等着吃肉就行。
结果她姐弟俩倒像是蹭饭来着,在大伯家只吃了几口肉,还受尽白眼被赶出来了。
可这怪谁呢,原主空有蛮力,却是个没脑子的,被林冬月哄着卖掉了,估计还帮她数钱呢。
见林芊打开了门,林冬月眼睛亮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又很快压下。
“冬月呀,有事吗?”林芊似笑非笑地问。
“小芊姐,我饿……”
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捧着一个空碗,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那小可怜样,她差点就上当了。
“哦,原来是来要饭来的啊。”林芊眼神一沉。
林冬月被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
她有些受伤地垂下头,抽抽搭搭哭道:“我可以进去吗?你们吃完剩下的汤给我喝一口就行。”
到时候连吃带拿的,总不能空手回去吧。
林芊却是笑了:“你是没手没脚,还是没爹没娘?你饿了关我什么事,赶紧走,别家要去!”
说着,一掌就把她推出好远。
这力气大的,林冬月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求你了……”林冬月红着眼睛,仍是没离开,她知道林芊是个蠢猪,低声下气哄一哄,性子就会软下来。
可她却见林芊弯下腰,捡起一根木棍子,冲她比划了一下,“以后别再踏进我家院子一步,不然……”
她捏住棍子,另一只手一用力就将小臂粗的树棍折断了。
林老大家儿女确实多,但在村里条件算得上中等,不至于吃不上饭,更何况以林冬月这聪明劲,总能想尽办法骗到吃食。
林冬月继续哭,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我爹说,我要是空着碗回去,一定会打死我……”
“那就打死吧,到时候我去县衙为你击鼓鸣冤,到时候把你爹抓到牢里去给你一命抵一命。”
林冬月又是一愣,最后只能小声道:“小芊姐,我拿家里鸡蛋跟你换……”
“这可不行,偷家里东西跟我换,你爹不得打上门让我赔!”林芊眯着眼睛大喊道。
这次林冬月的脸是彻底青了。
她远远地伸长脖子望向院子里,看到那清隽俊逸的男子正低头吃饭,根本都没看她一眼。
她的眼睛红得要滴血。
半年前,苍山,明明是她先遇见的他,只不过他当时倒在血泊里分辨不清模样,她以为是濒死的山匪,救不活了,所以才没管,却不想被林芊这蠢货捡了便宜。
想起家里最近商量的事,她眼神晦涩起来。
她大嫂的娘家有人在县里一户姓钱的富老爷家当厨娘,说那钱老爷虽有家财万贯,良田百亩,却子嗣单薄,膝下就只有一个儿子,所以要买一个清白人家的姑娘回去,如果卖力耕耘一下,说不定能诞下个一儿半女,那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那个厨娘回来便提了一嘴,大嫂立刻就动了心思,跟全家私底下商量着要将她卖过去。
她当然是不乐意的,那钱老爷年纪比她爹还大,一只脚都踏入了棺材,如何跟姿容出众的林山比?
她咬了下唇,凭什么,凭什么她能嫁这么俊的夫君。
人与人,她与她,凭什么有这么大的差别。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还不走?”林芊凶巴巴的声音吓得她一个激灵,只得低下头离开。
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恨恨地瞪着林芊的背影。
老天真是不开眼,怎么不病死她的,竟还奇迹般活了,真是气人!
林芊突然回头,眼神淬了毒一般瞪向她。
林冬月吓得一哆嗦,赶紧一溜烟跑了。
回去后,少不了要挨一顿骂。
“你以前不是跟林芊处的很好吗?怎的一碗吃的都要不到?真是个废物!”林老大阴沉着三角眼,盯着林冬月。
林冬月低着头,不知道怎么跟她爹说那种感觉,畏畏缩缩道:“她好像变了,不像以前那么好哄了……”
大哥大嫂也都指责她没用,提议要尽快将她带到钱老爷那相看相看,早点把事情定下来。
林冬月咬着牙,心里全是愤恨和不甘。
凭什么!
二叔家的云香天生贵命也就算了了,三叔家这个粗鄙没脸的竟然也比自己过的好。
但是她除了哭,什么都不敢做。
转过天来,阿山一大早背着猎弓进了苍山。
这边林芊麻利地忙活完自家院子,撒上蔬菜种子,又拎着锄头去了田里种上了苞米,黄豆和地蛋,到时候收了它们正好种白菜。
农家人,虽然手上有俩小钱了,也不指着地里这点收成过日子,但做人可不能忘本。
家里这些地一直忙活到晌午,刚要收工回去做饭,就看见隔壁王婶家的儿子铁生朝她跑来,一边跑一边喊:“小芊姐,快跟我去扛猎物,你家阿山打了一头赤炎熊。”
林芊腿一抖,差点闪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