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四套班子早早地就在等着了,而所涉及的县区一二把手们,此刻却高兴不起来。
车队停下后,主任同志说:“小成,你下车去,让他们带队直接去宁兴县,就别在这耽误时间了。”
“是,首长。”
王成从考斯特下来,对南州主要领导说:“书记、市长,你们好。首长说了,别在这耽误时间!直接去宁兴县。”
来南州调研的首站为什么要去宁兴县呢?
宁兴县作为红色根据地,出来的将军和各种在帝都的领导数不胜数。之前南州就想把宁兴县报到帝都去“撤县设市”,经过前期各项准备,某部都同意了,结果最后部长突然说:“还是要问问宁兴县在帝都的老领导们吧,别瞎搞,这不能只听地方领导干部的一家之言。”
果然,电话打过去一问,分管副部长被骂得半死,现在道南流传着两个版本,第一个版本是某位老首长说:“你们有本事啊,把我的故乡都搞没了,以后我怎么回老家?”
另一则版本则是,老首长只说了一句话:“胡乱搞什么?”
故而,宁兴县撤县设市的计划终止,而且短期内也没人敢提起这件事了。那个提起这事儿的市领导和那会的宁兴县一二把手,没多久就都因贪腐被查了。
所以合县并镇这一举措,宁兴县必然是“名单外”的,所以这一次过去,主任同志是想走走看看,顺带通过对宁兴县的调研来起到“震慑”作用。
车上,主任同志翻看着相关材料:宁兴县户籍人口75万,GDP大概235亿元,年财政收入25亿元左右…
“首长,这些数据还是别看了,咱去实地感受吧,您信不信?您给我一个县,不管这个县再欠发展,我都能给您做出GDP全省前二十来?嘿嘿。”王成直言直语。
“哈哈哈,你这个小成,你直接拆孙书记的台啊!”主任大笑,就连张海明秘书长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过主任同志来劲了:“来,你说说怎么弄?”
孙书记也坐起身来,笑盈盈地看着王成,小郗也很期待。
“首长、书记,那我就献丑了哈…这很简单,我先说说财政收入这一块啊!以前临到统计前,各县赶紧卖几块地,不至于让数据太难看;有些县城为了冲排名,也会紧急卖地。但现在行不通了。当然,现在也还有地方会采用国企买地、左手倒右手的形式把财收做大。”
“这就直接导致很多人明面上看着政府疯狂卖地,且还有人接手,以为政府还在大力投资房产,以为某某地以后会怎么样?其实不然,只是政府需要这个合同罢了,并不会真正开建。至于违约金之类的,对政府来说不就是左口袋到右口袋?”
王成瞄了一眼车上的众人,看到大家都在认真听之后,继续说。
“至于如今有什么更隐蔽的方法呢?政府性基金,这玩意可以反复叠加,拿一个亿转到事先设立的公司,再通过其他形式空转回来,再转过去,再转回来…反反复复,这个雪球般的投资额就很大了!到了年底,再看看财收数据,有多少缺口就从这个基金公司“搞多少数据过来”。一个亿的“数据”空转几轮,就到了几十亿了,那这几十亿所带来的收益,不就是见仁见智了…”
孙书记突然哈哈大笑,他对主任同志说:“首长,看来小成之前在基层还真的学到了很多这些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哈哈哈。”
主任同志也很开心:“你小子,这些歪门邪道的学得还挺快。继续说说怎么做大GDP?以前的老办法就不用说了,看看有什么新办法?”
王成喝了口水,然后接着说:“以前那些做GDP的办法都不行了,现在统计审核都严了,那些所谓的合同虚假投资,也早就落伍了。我最近发现个别地方有一种新的办法,那可谓空前绝后,让我叹为观止。”
“通过放大园区内的企业来达到目的,这种更具隐蔽性,而且在省市审核时,还很难剔除。具体操作就是:一个公司加挂多个牌子,这不就变成了多个公司?一下子,就业率翻了几倍、GDP直接翻了几倍…”
主任同志笑容没有了,转而神情十分严肃。
“这些人还真聪明啊!怎么就不把心思放在如何发展之上呢?还在骗,还在忽悠!他们是真的不计后果嘛?花一点心思在发展经济上,也用不着作假啊?”主任同志痛心疾首地说。
王成突然认为自己不该在这说这种话,但他的确对目前、还在绞尽脑汁想办法编数据的行为而感到痛心。
“首长,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地方,上级都拿这些数据来考核领导干部,他们不如此也没办法啊!没完成数据任务,上级就得批评、主要领导就得挨呲。所以,这种责任是双向的,我们有些考核标准确实偏病态,比如南州新创立的“百姓幸福感指标”,里头涵盖——城市卫生指标、环境污染指标、噪音污染指标、群众房屋外墙指标…”
王成一边说一边摇头,车上的人都听得认真:“首长您说哈,在基层的老百姓,只要能踏踏实实赚钱、生病有地方治、孩子有地方上学、去政府办点什么事能够公平按程序来,自然就幸福了。搞这么多虚头巴脑的真的扯淡,这就像之前有位恋爱专家提出来的“群众幸福多少度”评估公式一样无聊。”
王成还不敢放开了说,其实南州这个标准,还细分了无数小标准,比如:群众家里的外墙是不是白色的?外墙不能超过XX平方厘米的污渍;村里汽车不能鸣笛…
后来这个细则实施还没一周,就被迫停止了。有些老百姓去趟县城,回来发现自己家外墙被涂得雪白雪白的,一度以为走错了家门而不敢回家,让人啼笑皆非。
王成以前一直不明白,大家都是正常人,为什么有些地方的政策会如此“反人类”。
后来才发现,两方面原因:1、畸形的考核标准,基层每天都要面临很多考核,有些考核十分畸形,让基层干部痛苦不已。
2、个别领导好大喜功,拍脑袋,缺乏基本常识,缺乏权力的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