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尔的摩的奥克兰区,失去视力意味着失去工作的机会,也意味着失去生存的机会。
查尔斯·波特隐隐闻到了一些地板发霉潮湿的味道,听见了盥洗室的水管正在漏水,以及挂钟齿轮不断转动发出的轻微声响…他意识到自己的灵魂正在逐渐回归,重新掌握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躺在地板上的查尔斯突然深吸了一口气,抽搐了一下。
顾不上其他事情,他赶紧从地上翻身爬起,接着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
血。
干涸发黑的血渍已经失去了水分,嵌入了他的指甲缝以及手指的纹路中。
在看见血渍的一瞬间,查尔斯的心跳几乎停止。他刚想冲向盥洗室,对着镜子仔细检查自己的眼睛,却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为什么我能看到血?为什么我能看见?
他下意识地环视四周,木地板的纹路在他眼里十分清晰,书脊处的文字也看得一清二楚。
跌跌撞撞地走向窗边,他看见楼下的商贩正兜售着他的商品,看见一个流浪汉正因为靠在街对面公寓的墙边休息,看见一个个刚刚下班的工人正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回家的路上。
视力似乎没受到任何影响。
查尔斯发自内心的长舒了一口气,他再次看向自己的手掌,这才发现是因为手指抠破了掌心的皮肤,导致了沾染了血迹。
来不及回忆,查尔斯将注意力转移到那个充满诡异意味的行李箱。那个行李箱此时正安安静静地立于地板上。
如果不是脑袋里那些乱成一团的杂糅记忆,他甚至会觉得一切好像都没发生过。
那把匕首到底是什么来头?白兰度家族要拿如此玄奇诡异的东西做什么?还有那片原野,石英长桌前的会议,那十个只会说谜语的神秘人又是什么身份……他觉得自己脑袋里有无数的问题亟待解答。
这个世界,似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就像一处看似风微浪稳的海面,实则暗流涌动,下一刻就会升起滔天巨浪。
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听懂……查尔斯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脑补的太多了,不禁哑然失笑。同时对“我听不懂,但我大受震撼”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
但有一件事目前已经十分明确——
手提箱里的那把匕首,绝对是一个足以令无数人眼红,进而疯狂追逐的宝贝!
否则那个尼克·托斯特不会如此疯狂!为了得到这个东西,不惜违背承诺,得罪白兰度家族。
为了避免更多的风险,尽快远离这个手提箱,把它交到白兰度家族手里,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放在身边只会徒增风险,甚至可能会引来追杀。
指不定下一秒就会有人登门拜访,一枪把我解决掉……
咚咚咚!
就在此时,一阵有力的敲门声响起。吓得查尔斯险些将自己带入成了入室盗窃的小偷,几乎有了跳窗逃跑的冲动。
咚咚咚!
又是一阵有力的敲门声,似乎是听到里面没有开门的动静,门外又响起了一道男声:
“查尔斯,你在家吗?”
陌生的声音……查尔斯快步走向门口,临开门前,他故作镇定地开口问了一句:“请问是哪位?”
“我是菲利普·白兰度先生的车夫,他记得你今晚需要去酒馆上班,所以想顺路载你一程。”
菲利普·白兰度……随着对方的答案传进自己的耳朵,查尔斯悄然松了口气。
菲利普·白兰度是白兰度家族第二大的儿子,也是这次行动的幕后主使。
查尔斯走向窗边,确认了楼下正停着一辆印有白兰度家族徽章的标志的私家马车后,他冲着门口喊道:“我三分钟内下去。”
为了避免这位帮派大佬的儿子久等,查尔斯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酒馆的工服。提着手提箱快步走出公寓。
菲利普·白兰度仍然穿着那一身灰色绒面西装,手持红木手杖。看见查尔斯的一瞬间,他的嘴角勾勒起一丝笑容:“很高兴还能活着见到你,箱子有拿到吗?”
查尔斯抬了抬提着手提箱的右手,接着钻进车厢,坐在了菲利普的对面。
上车之后,他迫不及待地将箱子双手递给了菲利普,“尼克·托斯特应该已经带着他的家人永远离开了巴尔的摩。”
“是的,你的解决方式还是如此温和且高效。”菲利普笑着接过手提箱,随手放在了脚边,似乎根本不害怕查尔斯调包。
“不久之后,我们将成为周边地区最大的帮派。我们会控制大部分商品的价格,掌握所有的赌场和黑拳馆…”菲利普忍不住分享着自己的喜悦,他点燃了一支香烟,同时说道:“而你收获了白兰度家族的友谊,在这场游戏里,你也是一位赢家。”
查尔斯顺着话题,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但治安署也会因为你们的迅速壮大而注意到这里,你们准备怎么做?”
查尔斯确信这个提问不会让对方感到难堪,况且这并非是“抬杠式的拆台”,而是的确有这方面的风险。
白兰度家族的迅速扩张必然会得到治安署的重点关注,甚至遭到清算。相应地,跟白兰度家族关系十分密切的查尔斯可能也会因此受到牵连。
“你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菲利普从嘴里吐出一柱烟雾,“但我们并不愚蠢,这箱子里的东西就是解决的方法。”说话的同时,他用手拍了拍放在旁边的手提箱,看得查尔斯一阵心惊。
“而且,在奥克兰区,治安署的效率甚至不如我们。你仔细想想,有多少帮派分子被治安署抓捕,又有多少帮派分子死在了我们手中?”
似乎是觉得查尔斯还有些不相信,他又慢悠悠地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封信件,递给了查尔斯。
“你可以打开看看,也可以视作是一项任务,如果能够提供线索,我们也不会吝啬奖励。”
查尔斯接过信件,查看起里面的内容。
查尔斯一眼就看到了用明显加粗的字体印着的“通缉令”。
占据最大篇幅的是一幅画像,画中的光头男子脸上有一处明显的疤痕,斜着贯穿整个脸颊。
根据线索提示,这是一位专门挑选妇女下手的连环杀手,目前已经确认残害了六名女性,之前长期在巴尔的摩城区内活动,最近一次犯罪则是在奥克兰区。
如果能够提供线索,或者直接抓获这个连环杀手,治安署愿意支付奖金。
“无论是治安署还是骑士团,在奥克兰区,也只能依靠我们这些当地帮派势力。”菲利普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轻蔑,但是转瞬即逝。
在巴尔的摩城邦,治安管理主要依靠三种力量。其中,治安署和骑士团可以被称为“正规军”,他们有官方颁布的搜查令,可以光明正大地进行审查和侦破,生活在巴尔的摩的人们也有义务配合。
治安署的治安官在抓获嫌犯后同样需要送到法院,以公诉的方式追究嫌犯的责任。而骑士团则比较神秘,长久以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状态。尽管媒体和坊间总是流传着相关的流言,但很少有人对外声称自己见过骑士团的成员。
菲利普·白兰度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开口说道:“酒馆到了。”
“我会留意这个人的。”查尔斯走下了马车,在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和交头接耳声中走向了酒馆。
关于那张通缉令,查尔斯其实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整个奥克兰区生活着将近五十万人口,那个连环杀手也一定会隐蔽自己的行踪,想要偶然碰上的可能性几乎微乎其微。
正在他要走进酒馆时,查尔斯突然心头一紧,脚步霍然停顿。
他抬头看向酒馆的牌匾,总觉得它似乎有些不太牢固,仿佛走在下方时会霍然掉落,把自己砸个头破血流。
查尔斯皱了皱眉头。在反复观察,确认牌匾足够牢固后,他试探性地走到门口,同时肌肉紧绷,注意力全然集中在头顶上方,随时准备向另外一侧躲避。
拉开门把手,脚步停顿,走进酒馆,关门——
什么都没有发生。
查尔斯心头一阵疑惑,但他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和同事们打过招呼后,他走进自己的吧台,开始了酒保的工作。
对于查尔斯这种背地里和帮派勾结的人来说,一份表面上的工作也比较重要。
缴纳个人所得税,通过教会购买赎罪券…这些记录虽然不会让法院和治安署直接放人,但至少能隐晦的表达出一件事——自己对于这个社会还是有利的。
“一杯‘柠檬花’!”一位身穿工装的男人冲着查尔斯喊道。查尔斯认出来这是一位经常光顾酒馆的老顾客,此时的他应该是刚刚下班,结束了一天的劳累。
‘柠檬花’是一种奥克兰区当地的特色调制酒,强烈的柠檬味冲淡了劣质酒精的苦涩口感,使得这种廉价调制酒在这里十分受欢迎。
查尔斯熟稔地取下一个倒置的酒杯,抽出水果刀,开始切柠檬。
紧接着,他的心里再一次出现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而这一次,他精准地把握住了那种感觉,并想到了一个非常契合的名词:危机感!
查尔斯的心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一个画面:他看到自己在切柠檬时,那把水果刀不偏不倚地切到了左手食指……
怎么回事?
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种奇怪的危机感了!
查尔斯眉头紧锁,他集中精力,控制住手中的水果刀,接着切下了最后一片柠檬——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先是呆愣了一下,接着像往常一样做好了那杯‘柠檬花’,推到了客人身前。
抓住短暂的空闲时间,他抽身离开了吧台,走进了酒馆老板的办公室。
“我今晚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