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事情告一段落,绘宁心中暂时放下了一件心事。
“纪鸣,我们再去看看月月。”绘宁看着守卫者把他们俩送走,眼不见心静,总是有功夫去看看更重要的事情。
纪鸣其实还有很多话没有问出口,但是他相信,假以时日,总会有等到绘宁想把一切告诉他的那一天。他会在漫长的时间里证明,他值得绘宁信任。
“绘宁,我会等你想告诉我的那一天。”纪鸣牵着绘宁的手,和她并肩同行。他想告诉绘宁,永远不会有压力和困扰,纪鸣会一直一直陪着绘宁。
绘宁笑得灿烂,她的眼睛亮亮的,不论未来如何,她都愿意为结果承担一切,况且她觉得,纪鸣不会让她赌输了。
月月已经等到了爷爷醒来,守在床边,而绘宁他们来的时候正好凑巧,姜老挣扎着起来,却被纪鸣拦住了。
“姜老,您要好好休息,才能更好地照顾月月啊。”绘宁宽慰着,她看着月月哭红的眼睛,给了她一盒糖,“月月,坏人已经离开了,你们安全了。”
这只是末世里,弱肉强食的一角,这一次有绘宁他们站出来,下一次就未必了。
绘宁几不可察地叹息,她能做的其实也不多,而纪鸣如今,又能做多少呢?
她身侧刚刚成年的纪鸣,怀着这样的情绪度过了三年的每一天每一夜,怀着希望又不知道明天会不会一切破灭。
有时候她也在想,少年领袖,瑰城基地的负责人,三年里,究竟都经历了什么?如果上辈子,绘宁遇到的是纪鸣,会不会结局不一样……
“纪鸣,救这么多人,真的值得吗?”绘宁忽然疑惑着,越多的人进入瑰城基地,他们所需要付出的物资消耗和管理的压力就越多,而他们是可以自私的。
纪鸣想,该怎么同绘宁讲述理由,这是一个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形容词来形容的回答,绘宁称之为信仰。
他十分自然地牵起绘宁的手,在末世第二十天的落日之前,带着她来到了这个瑰城基地的纪念碑下。
这块石头矗立在这里,纯黑色的质地上用白色的染料铭刻:尽全力保护人类。
不分国度,不分年纪,不分性别,保护所能保护的每一个人类。
“末世来临后的每一天,当我犹豫如何向前走,当我觉得眼前根本看不到希望的时候,都是这句话在指引着我。”纪鸣温吞地握着绘宁的手,一起搭上石碑。
他的眼神温和平静,“但是绘宁,这是我给自己的责任,不是加在你身上的。”纪鸣一直知道,绘宁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不管不顾任何事情,她要自由地游走在末世里,了无牵挂。
绘宁重新注目石碑,上面的铭文,是理想者在末日里的宣言。
他们是蓝星的渺小一粟,但是他们敢挑战末日的绝望。
“纪鸣,你把我牵扯入局,难道不是为了让我帮瑰城基地吗?”绘宁眨眨眼,有点好奇纪鸣的回答。
“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但是如果要把瑰城基地的压力也让你一起分担,这不是我的初衷,也不是我以后的想法。绘宁,我希望我们可以一起走在末日结束的阳光下,过最平凡的生活……”纪鸣慢慢地与绘宁十指相扣,他从前的心愿是末日结束,他可以继续自己的学业,设计喜欢的建筑,而现在,多了一个心愿。
他想和绘宁一起,走在阳光下,爱在未来时。
“纪鸣,我做的事情,除了任务,就是出于我的自愿。与其说是你把我引入局,不如说我是被你吸引了,甘愿在瑰城基地的。我曾经接手过一个任务关于你,我查到的结果是,你是异能者,也是我的爱慕者。”绘宁轻笑着,迟玉的任务某种程度上,加速了他们在一起的进度。
“C镇回瑰城基地的路上,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对你开枪,哪怕是现在我也没有后悔过。”绘宁对上他的视线,坦然自己之前的行为在她眼中是正确的。
“我知道,我们都有各自的立场。”纪鸣也没有怪过绘宁,因为他们都受到了惩罚。
绘宁用指腹摩挲着纪鸣的掌心,带他进入了空间。
入眼就是一片粉墙黛瓦,小桥流水。绘宁走到了屋前的空地上,“我在末世前,收集了很多的种子,但我不擅长种植,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啦!”她就像变魔术一样,给了纪鸣两袋种子,“一袋是花种,一袋是谷粒。”
浪漫和生活,都在他们的手里。
纪鸣宠溺地答应了,他们会在这里设计出另一片家园。
而迟玉却在这一刻突然警报:“宿主,有精神体入侵。”
绘宁的笑容僵了一下,她突然有些茫然地看向纪鸣:“你做了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手脚冰凉,上辈子糟糕的回忆席卷全身,让她一时间动弹不得。
每一次,好像都是在她想要交付信任的那一刻,被狠狠背叛。
纪鸣沉默许久没有说话,只是他的眼神依旧像之前那样对绘宁充满爱意。
“绘宁,这是我的秘密,你的任务或许还有隐匿的真相。”纪鸣的声音兀自响起,他捉紧绘宁冰凉的手:“我知道,你有面对过去某些不美好的回忆,我会等你告诉我。但你有权利知道我的秘密,我可以入侵精神体,不管是正常人类还是感染者……所以,在扬风基地,你暂停了时间,我目睹了一切。”
纪鸣想,或许刚刚这个举动吓到了绘宁,“对不起,没有提前告诉你。”
绘宁有一瞬间的害怕和防备,虽然纪鸣并没有真的伤害到她,但他的能力就像一个不定时炸弹一样,“为什么不提前说?”
“进入这个空间之后,我才看到有异物附着在你的精神体上,所以想一探究竟。”纪鸣解释着,他以为绘宁正在遭遇着什么……
“你探查精神体的过程里,查到了什么?”绘宁不自觉捂上胸口,她没有对纪鸣暴露过系统的秘密。
“没有。”纪鸣坦诚道。
“我不喜欢被人审视,被人入侵自己的领域,既然在试用期,你就得记住我的喜恶,没有下一次。”绘宁甩开了纪鸣手,语气严肃。
就好像纪鸣好不容易捂热的绘宁,又回到了冷冰冰的模样。
而迟玉在这一刻说,“宿主,他没有感知到我的存在,只是我的形态确实是连接在您的精神体上。”
绘宁当然知道,纪鸣没有发现什么,只是刚刚被上辈子的绝望笼罩的那一刻,她突然发现,上辈子被冯诀害死,她是恨意,只想亲手杀了冯诀的恨意。
而纪鸣,绘宁的第一反应是揪心,是难过,是失望……她甚至在想,难得喜欢一个人,这么用心,为什么还是这样糟糕的结局。
纪鸣手足无措地,空间里的绘宁看起来更加飘渺,如梦似幻,“我对你,不会有任何隐瞒了。”他是歉疚的,原本以为绘宁不知道自己的精神体有异物,没想到绘宁是知道的,而他的这个能力吓到了绘宁。
幸而,“其实连你自己都没注意到,你的眼神里全然是爱意。”绘宁嗫嚅着,如果一个人的眼神,性格都可以骗人的话,那她愿赌服输。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可以看到精神体的?这应该在你接受感染之前吧。”绘宁突然发现了时间节点的怪处。这不属于纪鸣异能的改变,而迟玉也不知道这个细节。
能瞒过系统,纪鸣是怎么做到的。
“宿主,这类异能并不属于末世人类。”迟玉分析着,显然他也没有答案。
“在纪家得到第一例可斯病毒案例的那天。”纪鸣回答着,当时他陷入过恐慌和自我怀疑。
“包括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能看到所有感染者的精神体被污染,并且控制他们。”纪鸣回忆着他们相处的每一个画面,解释每一次蹊跷。
“那那个变异感染者的精神体呢?”绘宁问道,当时她靠血液诱捕出来的感染者,如果纪鸣早就知道,那这也太过可怕了……
“如果不是你告诉我那是变异感染者,我甚至以为那是正常的精神体。”纪鸣回忆着那个细节,“在他的精神体里,只有几个凸起的点,这也是在我打倒他的时候,才注意到的。”
绘宁忽然明白了一切,她想通了,为什么上辈子瑰城基地能维持和平三年,因为纪鸣迟早会发现变异感染者的存在,因为纪鸣有能力去排除这些危害,哪怕没有绘宁。
“原来如此……”绘宁不由得感叹道,原来真相是这样。
“迟玉,你刚刚说这个能力不属于末世人类,那么纪鸣,难道不是人吗?”绘宁突然揪住了问题的关键。
“宿主,这也是我无法解释的原因,纪鸣的生长轨迹在这里是完全符合时间节律的,没有问题。”迟玉回答。
“你既然能看到,那你……一直隐瞒着这个秘密吗?”绘宁问他,就像今天纪鸣暴露这个秘密,只是因为他以为,有异物侵染了她的精神体……
“这并不是一个值得分享的好消息。”纪鸣紧抿着唇,在他有能力区分每一个人是否被感染的同时,他也会发现一种彻底的无奈,因为他救不了一个人,他只能杀死每一个感染者。
一旦感染成为丧尸,无从治愈。
而能在感染之下幸存的,目前为止只有纪鸣。
难怪他想让基地扩容,难怪他有底气去保护基地。
难怪……
“所以你那个时候的害怕,是害怕随着可斯病毒的感染,有丧尸也觉醒异能,你怕你识别精神体的能力不够用,是吗?”绘宁以为他害怕的是病毒扩散,其实是害怕双刃剑的变异,不知道会给已经感染丧尸化的人带去什么。
纪鸣点头,“如果可以,这个秘密会一直伴随着我的死亡。”但是他说出来了,“但你当时很害怕,我想告诉你,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无论在什么条件下。”
他剖开所有的秘密,他的异能,只是为了让绘宁安全,让绘宁相信他。
绘宁不需要仰头,因为纪鸣低垂脑袋与她平视,“你就这样,度过了末世的每一天?”
“其实这只是平常的一天。”纪鸣安抚着绘宁。
绘宁的眼里忽然有了泪光,原来不只是肩负基地所有人未来的每一天,还有自己独自面对生死绝望的每一天,他能看到精神体并控制精神体的同时,也面对着杀死被可斯病毒感染的人所要经历的绝望和恐惧。
难怪,纪鸣看见绘宁杀人,没有那么大的情绪,不像末世里正常人的反应。因为她身边的这个,刚刚成年的少年,在成为大人前,已经杀过了很多人……
只有扼杀感染者,才能让更多人活下来。
这个在末世前种了一个庄园蔷薇花,在基地里种了那么多玫瑰的人,最初的梦想,只是让心爱的姑娘住在庄园里,让朋友们都可以看看瑰城的漂亮玫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