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抽着烟在车边聊了将近二十分钟,
宁奕了解了男人的基本情况,也知道了他最为迫切的需求。
聊天结束后他从车里给男人拿了个对讲机,之后越野车掉头,
去往江城的房车又多了个伴。
男人改变了去凛冬的打算,至少是暂时改变了加入人群的打算,而做出这个决定的全部考虑都是因为车里妻儿的特殊身份——由丧尸转化而来的新人类。
看着在前面打动双闪开路的越野车,宁奕感慨万千。
一个变种人,带着没有呼吸的妻儿,一路北上,寻求救赎……
这或许能算的上是他遇到过的最为奇葩的组合了。
男人叫巩固,诉求很简单——去凛冬寻求庇护,保住妻儿的命,争取把他们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不可否认这是个美好的愿望,
若没有这次聊天,宁奕也许不会出言劝阻,
可知道越多,熟悉的越多,心里就越容易放不下。
男人对妻儿的那种担忧勾起了他的回忆,让他想起了在超市里的私定终身,想起了在末世里挣扎的每一个邂逅,
也想起了他们以兄弟之名硬刚末世的那些命运对撞。
唏嘘短暂,宁奕给出的理由很充分,
现在的凛冬不适合他们这一家子进入,
且不说指挥权力的更迭交替和幸存者的大量涌入会给外城带来动荡和混乱。
就算凛冬能马上稳定住局面,人群也必定会自动划分层次,变种人或许可以跟普通人对等交往,
但“新人类”这种不会呼吸的存在,必定会被重新划归为另类,尤其是由丧尸转变而来的新人类,更加不可接受。
宁奕不想他历尽千辛万苦去了凛冬,等来的却是失望和打击。
宁奕让他跟自己先去江城安顿,那里虽然比不上凛冬繁华,但胜在安稳单纯,自己也有绝对的话语权,他们不必寄人篱下,受人欺负。
理由足够充分友好,可光凭嘴说终归难以让人信服,
他本以为放弃近在咫尺的安稳会让巩固陷入犹豫,可男人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似乎是看出了宁奕的意外,巩固笑着给出了自己的理由,
其实他根本就不需要那几十升汽油,他车里还有油料,
之所以主动下来搭茬,是因为那个时段路上没有其他车辆,
他想确定宁奕是不是在埋伏他,
毕竟正常人是不会抱着运输油桶给汽车加油的。
如果当时宁奕拒绝,他就会开车驶过,两人就此分道扬镳,今生今世可能都不会再见面。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宁奕居然真的同意将珍贵的汽油分给他,而且,桶里真的有汽油。
后来他发现自己抱不动那个在宁奕手里轻飘飘的油桶,也是那一刻,他确定了眼前这个蓝色头发的青年不是普通人。
可他依然认为自己兜里那把捡来的手枪能够杀掉宁奕,
他说是宁奕自己救了自己,如果宁奕真的动手抢劫,那么今日的相遇就会变成一场杀戮。
宁奕不确定对方话里有多少威胁和提醒的成分,也没打算追究对方的试探。
今天不是他对自己的救赎,那几十升汽油也不是施舍和怜悯,而是他对一段过往的致敬,
在那段回不去的过往里,一个满脸胡茬的大叔毫无防备的为他加满了前行的动力,那人,叫老高。
巩固的经历或许跟大多数人都有着明显差异,
他之所以现在才前往凛冬完全是因为亲情的羁绊,幸运的是,他的等待值得。
他说是个冷冻仓库的经理,他喜欢钓鱼,喜欢烧烤,
末世爆发当天他正和妻儿在家筹划着周末的郊外野餐,
他们上午去超市完成了采购,午饭前又完善了出行路线,
可惜突然爆发的丧尸危机把一切都打乱了。
他所在的城市人口超过了300万,因为距离江城较远,海拔落差又比较大,
那座城市里几乎没有因为民科射线而减损人口。
变异病毒只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把整座城市变成了地狱魔窟。
他通过对讲机给宁奕描述了末世爆发当天的恐怖,
他说他看到楼下出现追逐撕咬第一时间就锁紧了房门。
很快周围就被惨叫彻底淹没了,他在走廊里听见了奔跑而过的惨叫,
也有人捶门求救,可他还是忍住了开门的冲动。
小区里有一大半人都选择了紧锁房门居家等待,
跑出家门的人几乎全都死在了丧尸的啃咬之下,
业主敞开窗户,在小区里哭着,喊着,呼救着,可一切都是徒劳的。
报警电话打不通,消防热线没信号,
物业也崩溃了,
那几个平日里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工作人员面对丧尸根本无力还击,
不到三分钟,业主变成的丧尸就撞开劣质防盗网,把那几个人从办公室里拖了出来,
就在小区门前,几百个丧尸把他们肢解了。
眼前的场景让巩固预料到了什么,只是还不能确定。
他关闭了面向小区内部的窗户,转而来到厨房这边,从这里他正好能看见街道对面的警局,
那是一个可以确定他猜测的地方,如果警局都不能自保,那么他可以确定心里那个猜测了——【丧尸末世,爆发!】
巩固说他当时紧张极了,他生怕自己的猜测会变为现实,可怕什么就来什么。
刚看了不到三分钟,警局大门里就冲出来一大群穿着制服的丧尸。
见此情景他转身回到了卧室,他跟妻子说了外面的情况,并提了自己的猜想,
趁着还没停水,他们腾出了家里所有不漏水的容器,
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包括冰柜、鱼缸、甚至是吸顶灯的灯罩,全都被他们放满了凉水。
充电宝,手机,手电筒同时充电,冰箱里的肉切片儿挂在阳台风干,
他让爱人去把家里剩余的面粉烙成油饼,大米用锅炒熟,自己则开始研究自卫武器的制作。
然而天不遂人愿,他除了家里仅有的刀具和一根短撬棍之外,再没找到任何其他能一击毙命的武器或材料。
情况陷入僵局,尤其是停电之后,水也停了,
他拆掉了家里所有能拆的东西,可还是一无所获。
末世爆发三天以后,生活物资的消耗终于将一些人逼上了绝路,杀人越货也在饥饿的背书下,变成了理直气壮的行为。
那些平日里和气可人的邻居首当其冲的成了被抢劫的对象,破门而入是最常见的抢劫手法。
巩固说他注意到的第一起抢劫发生在对面的楼里,
那应该是一个单身女性住所,
隔着偌大的小区广场他依然能听见对面楼里的破门声,
房门被打开之前女人趴在窗边拼命呼喊,却没有一个人搭茬声援。
过不去,没力气,没能力,帮不上……
这些无奈渐渐让人们习惯了麻木。
巩固说那个女人很惨,外面的破门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门外那些人冲进房间之后女人的哭喊就停止了,
白纱窗帘被拉上了,没过几分钟上面就喷了一杆鲜血。
当天下午小区里又发生了两起抢劫,全都在那些需要使用电梯门禁卡的高层住宅里。
可能因为楼层高,电梯停运,楼道里就算有丧尸也很难到达他们所在的位置,破门者往往非常从容,
破门成功率很高,最长也没有超过半个小时的,
巩固这才知道防盗门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两层铁皮夹纸板,但凡有个大锤或者撬棍,
基本上成年男性都可以在五分钟之内让一扇崭新的大门面目全非。
巩固说他后来才想明白防盗门的防盗本质,
最具技术含量的东西都在锁上,只要小偷没有开锁师傅那样的技术,那剩下的就只有破门而入一条路可以选择。
可破门而入又势必会造成过大的响动,以现如今公寓似的楼房建筑群来说,只要你敢弄出过大的响动,用不了几下就会有人投诉上门,或者报警,
所以防盗门不需要做的多结实,只需要够响就行。
被打劫的对象一般会在对方破门前打开窗户求救,
可哭喊和控诉往往持续不了多久,
有一些变成了临死前的求饶,有一些变成了惨叫,最让人难受的是,那些因羞辱和折磨而发出的无力诅咒。
没有人会再因为弄出过大的响声而担心什么,
只要能破开面前的门,就算找不到吃的,最起码可以释放心中的恶,或者,吃了被害者。
没有人在这个时候主张正义,洗劫邻居的人教会了其他人该怎么选择。
当天夜里,小区里惨叫又多了。
巩固说他家住在多层楼房的五楼,在第一起抢劫出现的时候他就用东西抵住了大门,
平日里和睦的邻里呃关系让他很难把这种事往自己身上想。
可第二天晚上,他刚迷迷糊糊的进入梦乡就被妻子推醒了。
妻子脸色煞白,一根手指放在嘴边连连摇头示意他不要大声说话:“老,老巩,嘘!你听,有,有人在撬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