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准备去市区，就像几个月前刚刚冲出校园时想的那样，
一样的好奇，只是现在没了恐惧。
曾经让他提心吊胆的末世黑夜现在变了模样，
因为猎物，变成了猎人。
比胖子高了一大块，宁奕的步幅也大了不少，胖子在身后紧赶慢赶：“哥，咱们去市区干啥啊？”
“去玩啊。”站住脚，宁奕拍着胖子的脑袋轻笑道：“之前有过一次大停电，晚上整个市区都是黑的，大街上几乎没有人，
我在路上溜达了很久，那感觉好极了，就像整个城市只剩我一个人，所有东西都是我的，特爽。”
“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宁奕刚迈开腿，胖子又问：“哥，那咱们要是碰到有枪的人怎么办？”
他还是那么单纯，应该是之前在外城被人拖拽的经历在心里留下了阴影，
胖子对于枪的执念和恐惧，让宁奕想起了当初几人驱车抵达酒店时的情景，
那时胖子还不习惯用枪，他总会忘了自己手里攥着可以杀人的武器，
有人说“身怀利器，杀心自起”，这句话好像不适用于眼前这个大男孩。
宁奕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笑着问胖子当初是怎么被变种人抓伤的。
胖子的回答又在他心上抓了一把，
当日一别又遇尸潮，
胖子挺过最初阶段，冲出酒店之后没几天就被变种人抓伤了，
他说那是个受了伤的女孩，他是在给对方包扎伤口的时候被抓了一把。
“大哥，她老吓人了，她要咬我，我……”惊恐变成纠结，胖子吭哧了半天，最后捏了捏因为哽咽而阻塞的鼻子：
“我把她砸死了，就用她店门口的挡门石，她开了小水族馆，那块石头是水钻打出来的混凝土芯……”
“过去了。”宁奕放慢脚步，笑着搂住胖子的肩膀：“你怎么会去凛冬城的？”
没有回答，十几秒之后胖子低着头哭了：“大哥，跟着你的时候我感觉我啥都行，可你不在身边我就没有主意，我想治我的病……”
胖子说他本不想去凛冬城的，他出了酒店之后去过市区，
他以为会在那找到宁奕，
结果却遇到了幸存者小队，胖子加入了那群人，加入之后他尽心尽力的干活，一开始那些人很友好，
直到他变种人的特征开始显现，一切才发生了变化。
最先发现他嘴里尖刺的是一个初中生，胖子求他不要告诉其他人，说自己马上离开，那孩子也答应了。
结果胖子还没收拾好行囊，那孩子就带着人到了，大家用钢叉和诊所里用来挂吊瓶的铁架把他堵在了屋里，不让他出门，更不放他走。
“他们想整死我。”胖子说话时难过极了：“我怎么求他们都不行，后来，后来我把你给我的手枪掏出来了……”
等了一会见胖子不说话，宁奕小声问：“然后呢。”
“我把他们打死了，我打没了你给我的子弹，但我舍不得扔了那把手枪。
哥，我做了好几天噩梦，他们是好人。”
“人没有好坏。”搂着胖子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气：
“只有立场不同，他们想杀变种人没错，你为了活命而杀人也没错，只有活着才是对的。”
“哦。”叹气过后，胖子抬头苦苦一笑，继续说道：
“我把他们的车抢走了，我不认得路，在市区转了一天才出城，
我捡了根充电线，可以用车给手机充电，但我没有导航软件，开错道了。
我在路上遇到了其他人，我跟着他们的车，后来车没油了，
没有人愿意拉我，我就自己在路上走，我走了两天两夜才看见城墙。
结果刚到城墙底下那些人就把我抢了。”
之后的事宁奕都知道，那些人在胖子背包里搜出了手枪，
不是那把没了子弹的手枪给胖子招来的祸患，
真正伤了胖子的，是肆无忌惮的贪婪。
宁奕想试试胖子的奔跑能力，他提议两人在公路上向市区奔跑，胖子欣然应允，转头就跑。
肩膀上那条骨节又像尾巴一样开始维持平衡，
胖子跑的起劲，宁奕在后面追的毫不费力，距离始终维持在二十米左右，心里却在想着刚刚那个问题。
“什么，才是人？”
两人跑过城际公路出口，宁奕加速抓住了胖子，笑着道：“胖子歇会，哥问你个事，你说什么才是人，我是吗？”
“啊？”胖子抬头：“大哥，你咋这么问？你当然是啊！”
宁奕抿着嘴笑了，他伸手指着自己红光迸现的眼睛问：“人不能在夜里看的很远，眼睛也不会冒红光。”
说完他又指着胖子肩头的骨节问：“人会有这个吗？也不会。”
“大哥，你啥意思啊？”胖子被问懵了。
把着胖子的肩膀，宁奕伸手指向远处的一栋楼旁，那里有一头双眼冒光的夜行动物，此刻正用鼻子在地上拱着积雪。
“你说，咱们是更接近它。”手臂微抬，宁奕又指向旁边漆黑一片的居民楼：“还是更接近那些躲在楼里的人？”
眼角抽搐两下，胖子摇头道：“大哥，我不懂你的意思。”
“收一收你情绪，不要想着看清每一件东西，看看眼睛能不能变回来，别吓着他们。”
宁奕盯着胖子，率先让自己的眼睛变回了原样。
十几秒后，纠结中的胖子好像找到了诀窍，可他眼中的红光刚刚消失，身后就突然传来了一声枪响。
“砰！”
这声枪响如一道惊雷，在寂静漆黑的城市里来回反弹，经久不衰。
可能有二百多米，收敛了探查欲望的二人只看得见火光，从窗户里打下来的这一枪击中了那个动物的后背。
“吱~~~~~~”杀猪般的惨叫声中，那东西在地上拼了命似的打滚，没几圈就滚下台阶掉到了马路上。
月色的映衬下，窗口出现了几个身影。
他们举着长条形的武器，对准目标却又久久不发，直到那东西再次起身才扣动扳机。
“砰！”
枪口喷出的火光很大，滚滚烟雾中带着不太利索的火星。
“散弹枪，黑火药的。”宁奕在胖子耳边小声道：“看见没？那些，才是人。”
“哦~”胖子沉重的点了两下头：“我好像明白了。哥，咱看他们干啥啊？”
“咱把他们带回去好不好？”笑着给胖子端正皮帽，宁奕又说：
“等天暖和了，丧尸就多了，到时候他们该活不下去了，
咱给他带回去，就放到村里，你管着，咱帮他们一起活下去，好不好？”
“行！”胖子连连点头，之前在脸上聚集的阴郁一扫而空：“真行！到时候我看着他们，咱把活着的人全都救回去。”
“走！”胖子的笑温暖了宁奕的心，往前走的路上他帮胖子藏好了骨节，
远处枪声又响了几次，杀猪般的惨叫逐渐停息。
楼上陆续下人，宁奕和胖子在接近到七八十米的地方被发现了。
二人高举双手，用喊声避免了对方的防御性射击。
等他们赶到近前时，那东西已经被十几个人围在了中间，
他们手里大多拿着长矛，绑腿和绷带勒紧了滑雪服裤腿和羽绒服衣摆。
宁奕看见了打死这动物武器，是三把改装射钉枪，枪管挺粗，
射钉枪本身的空包弹应该发挥不出刚刚那么大的威力。
当中一个剑眉大汉拉下脸上护面，皱眉看了宁奕一眼，
在看到胖子的穿着后他明显愣了一下，可眼中精光马上又消退了。
他看出来了，胖子不是军人。
“你们从哪儿来啊？”
“郊区。”宁奕笑着答道：“这打死的是只啥啊？”
“你们自己看吧。”大汉伸手让自己人推到身后，
等宁奕和胖子走到跟前时，这些人已经在大汉警觉的带动下退出了将近十米。
持枪的三人枪口斜下对着地面，右手不离扳机，随时都能抬起来给宁奕和胖子一下。
宁奕推测他们应该是见过变种人，这是正常人应该有的防备，不想过多解释，带着胖子开始打量地上死尸。
跟野猪很像，这东西有长长的鼻子，身上被粗硬的鬃毛覆盖，可嘴边却杂乱无章的呲出了将近十颗獠牙，
本该长着右眼的位置也开了一张嘴，没有嘴唇，
里三层外三层的长满白花花的牙齿，乍一看像是人的门牙。
宁奕按着胖子后背，连连咋舌：“这是啥啊，太磕碜了。”
大汉哼笑：“磕碜？光磕碜也就不说啥了，大前天有人在外面拉屎，好悬没让它拱死。”
心里一紧，宁奕连忙问道：“有人伤着了？”
大汉摇头：“那倒没有，钻车里了，它把车拱翻了，整一身。”
“那就好，那就好。”宁奕松了口气，回头跟胖子对视一笑，不等发问，大汉又说话了。
“这玩意在这片楼群晃荡好几天了，净找尸体吃，我们看见的至少有三只。”
大汉说话时双眼紧盯宁奕：“你们……从郊区来啊？听说那边有伙人，你们从那来吗？”
“是。”胖子点头应道：“就是从那边来的。”
宁奕没抬头，地上这东西最起码也得有三四百斤，
后背和脖颈上各有几个血窟窿，说明这些人枪管里打的是独弹，火药或许来自于炮仗，但他们一定有可以加工枪械的设备。
从刚才的话里能听得出来，他们应该是专门来找这东西的，
能一次性出动十几个人出来围猎变异动物，他们背后的幸存者数量应该不会少。
抿着嘴点了点头，宁奕抬起头刚要说话，却见大汉已经将枪口抬高了几分，正神色不善的看着自己和胖子。
“你们……大半夜的出来连个武器都不带？不知道最近夜里不太平吗？”
“呃。”宁奕摸了摸鼻子：“忘带了，大哥，我们……”
“回去吧。”大汉用枪管指了指城郊方向：“别的我不问，趁你们现在还能听懂人话，回去吧。”
见宁奕和胖子没动，大汉笑着补充道：“别以为谁都是傻子，大半夜穿的立正的，
出来连个家伙事都不拿，找人吃呢？
你们是不是以为变异了就牛逼了，我告诉你们，这是报应！
之前做了损的人才会变异，想没想过为啥就你们变异，别人咋就不变异呢？
我警告你们，你们要是吃人让我知道了，我弄死你们！”
“你哪儿听的这些乱起八糟的啊？”揣着好意而来，还没说几句就被扣上了吃人的帽子，宁奕心里有了火气。
大汉将枪口抬起来对准宁奕的脸，
胖子又在这个时候挡到了宁奕身前，声音低沉至极：“大哥，要不咱走吧，我明白了，人家是人，咱，不是。”
“草！承认了？”大汉还要说话，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嘶吼，跟刚才被他们打死的这只怪物一模一样。
这几人连忙调转枪口射击，可这次来的比刚刚打死的那只大了不止一圈。
可能是没打中要害，接连喷吐的火光对这怪物没有起到半分阻滞作用。
眨眼间怪物就到了跟前，
“躲开！”男人大吼着一把推开同伴，却感觉身边一阵风掠了过去。
刚刚被他用枪指着的高个冲了出去。
大汉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本以为在劫难逃，却见证了他想都不敢想的一幕。
身穿兽皮大衣的高个抡起手臂，在接触的刹那一拳将那个怪物打的横着飞了出去。
惨叫骤起，怪物打了两个滚之后起身，刚要再次上前。
身后又缓步走出一个黑影，胖子手脚着地，肩头那个骨节比之前又粗壮了几分，
双眼红光迸现，喉咙里呼呼的低吼甚至超过了对面的怪物。
一瞬的愣神后，大汉的同伴屁滚尿流的向着相反方向跑去。
来不及起身的大汉跟宁奕同时见证了胖子的恐怖。
他手脚并用冲上前去，只一个照面就用身后那根骨节洞穿了怪物的脑袋。
这次的进食没有丝毫犹豫，咔哧咔哧的撕扯声中，宁奕转头看向已经面如死灰的男人。
他知道胖子的这种变化应该跟自己的状态有关，
就像在对战承影时，发生在晓雪和于桐她们身上的变化一样。
宁奕调整好状态，露出个和煦的笑容：“大哥，我们……”
“滚！别跟我说话！怪物！畜生！这是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