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就是?!”退后一步,陈宇皱着眉头上下打量宁奕:“你疯了吗?那是承影!”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陪你媳妇去。”
宁奕想把陈宇推进屋,却不想陈宇在关门之前又跟了出来:“我去拿被褥,要住好几天呢。”
气鼓鼓的走出厨房,在客厅里一甩大衣下摆,陈宇转过身拉长了脸:
“陪我去,我想看看那辆车。”
“好~~走吧,呵呵。”
轻笑着超过陈宇推开房门,宁奕出门之后小跑到车库门口,开始拉拽门轴上的铁链,
哗啦啦的响声中陈宇缓步来到对面,微笑着加入了开门的行列。
刚刚气鼓鼓的样子已经不见了,两人对视时皆是展颜一笑,并没说什么,倒是速度快了不少。
校园一别至今已匆匆数月,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却像是发生在昨天,
是那辆房车载着众人冲出实验楼将同学们转移到校园超市,并且最终等来了救援的直升机,
马上就要再次见面,这感觉就像是要见一位阔别已久的朋友,
陈宇满心激荡,他有一肚子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静默了一会,看着半开大门后露出的房车轮胎,陈宇终于略带迟疑的开了口:“宁奕,那个……你离开学校之后又回去过吗?”
这句话问的很犹豫,宁奕知道将刘超丢在校园超市一定是大家共同的决定,
只是不太清楚陈宇问这话的意思。
他还记得蔡江龙在得知自己手刃昔日同窗时那失望和愤怒的眼神,
陈宇会不会也是这种心思?
“呵~~我没回去,回去干嘛,万一让人发现了咋办。”
用微笑掩饰心虚,宁奕低下头继续拉动铁链,陈宇却矗立对面久久未动。
“你怎……”
“你便宜了他!”陈宇摇头闭眼,神情落寞,过了许久才长长吐出一口热气,
他慢慢的说起了撤离前的场景,
宁奕也仿佛在那翻滚的气浪中看见了当时的情况。
“那天你没睡多久就发烧了,晓雪哭着出来给你找药我们才知道,
大家过去的时候你烧的直说胡话,怎么也叫不醒,
你说你心有不甘,你说你不想死,你害怕一个人面对丧尸,
你还没谈过恋爱,舍不得大家,更舍不得晓雪,
你说你恨!你不理解为什么刘超要背叛你!
为什么你救了大家却得不到好报……”
陈宇哽咽的停住话头,视线从空中缓缓落回宁奕满是惊讶的脸上,
吸了下鼻子,挑掉眼角泪水,陈宇微笑着继续说道:
“你的话像个大耳光,把我们每个人都狠狠的扇了一遍,扇的我们脸上火辣辣的,扇的我们抬不起头来。”
“……之后呢?”眼神迷蒙,宁奕忧伤的蹙眉缓缓看向地面:“然后呢?”
“我们当时都料定你一个人在末世里活不下来,你会死,这一别就是永别。”
陈宇的泪水连成了线,调整一下呼吸,他咬着牙继续说道:
“我们说要杀了刘超给你报仇!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刘警官就拉着朱老师去抽烟了,姚兰和王旭拉走了赵娜老师,
其他同学也同意,他们每个人都发誓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当时只有刘超自己不知道。
可等我们几个拿着战术匕首准备冲出走廊的时候,刘警官又回来拦住了我们……”
宁奕点头苦笑:“他回来制止你们了,刘警官制止的对,不应该杀人的,尤其是……同学。”
“不是。”陈宇摇摇头:“他不是来阻止我们的,他说他有个战友就是因为叛徒出卖才牺牲的,他也恨叛徒,这刀不应该由我们来。”
“那你们……”万万没想到刘警官也能突破原则,做出这样一个决定,宁奕眼角直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掏出张纸擦了下鼻涕,陈宇把纸随手扔在寒风里,清了清嗓子:
“他说刘超现在能出卖你,以后就能为了利益出卖大家,出卖组织,他的狗命应该由你来做决定。”
吞了口唾沫,陈宇哽咽半天才断断续续的道:
“刘警官说他很心疼你,他说以你的性格一定会回来确认晓雪的状况,应该把刘超丢在超市,任你处置。
只是,只是……没想到你没回去啊,宁奕!他该死!你怎么不回去啊你!”
使劲将泪水挤出眼眶,陈宇咔吧着眼睛张嘴吸气,抬动军靴胡乱的踢着地上积雪:“宁奕,你太善良了,你就不怕他出来以后……”
“我回去了。”泪水划过惨笑的脸,宁奕歪着头看了眼陈宇,然后又下头抽噎道:
“对不起,陈宇,我撒谎了,我回去了,我怕邢立臣的舅舅会把晓雪丢下。”
“真,真回去了?”
宁奕点头:“嗯,真的!你们把钥匙贴在门上了是不是?
我看见了刘超,你们捆住了他的手脚,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文化用品区找刻刀。”
“然,然后呢?”陈宇红着眼睛紧张的问。
宁奕抬头正欲说话,却发现徐彤和盛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这两人正同样紧张盯着宁奕,期待着最终的答案。
“我……我把他杀了。”泪水从眼角滑落,说完之后宁奕闭着眼睛痛苦的仰起了头:“我用饮料瓶把他打晕,然后把他烧死了,我下了死手。”
陈宇突然扑进了宁奕怀里,跺着脚嚎啕大哭:
“啊啊啊啊!宁奕啊!我们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学校没了,同学没了,老师也没了,全都没了,没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徐彤和盛捷奔过来加入了相拥,四个人抱在一起,低着头都哭了。
这一刻,军人不再是军人,独来独往的恶鬼找到了怀抱,
撕下伪装,抛开顾忌的四人重新变回了本该坐在大学教室里的学生,
他们头对头抱在一起放声哭嚎,
尽情释放着心中的不甘和遗憾,控诉着末世的冰冷和残酷,在黑暗中期盼着黎明的到来。
哭声惊醒了屋里睡觉的众人,刚刚进入梦乡的士兵们重新穿好衣服走出房门,
在台阶之上缓缓排列开,静静的看着车库门口抱头痛哭的四人,
在悲伤的笼罩中长吁短叹沉默不语。
一大早被老头叫出来清理丧尸的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聚在院门口探头观瞧,
老头趿拉着毡面棉鞋走出酒吧,
在门口看着斜对面院子里哭声震天的一幕,脸上沧桑沟壑又深了几分,
干瘪的嘴唇吧嗒了一袋烟,他在鞋底磕掉烟灰才扯着嗓子打破了哀伤:
“差不多就行了,别嚎了!一大早上的!再把嗓子嚎哑喽!那小子,一会你过来取药水,不是要熟皮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