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奕重新坐回车顶,继续开始北风里的守护。
呆愣中,思绪随着刚刚一幕回到了白天的告别时分,
那一个个离自己远去的背影,让他有种回到蒋华酒店的错觉,这跟当初自己与胖子的告别相似,却又不同。
一个是主动离开,一个是被动接受,相同的只有未必能等到的重逢。
城外墙根下的枪声始终没有间断过,他担心白天那些人,却并没有过去营救的打算。
跟胖子一样,这是他们自己做出的决定,做了决定就必须要为后果负责,
更何况现在房车里还有他需要守护的人,他不能在这个档口离开房车,一刻都不行。
盯上他的不只有死在自己枪下那个城外的“王”一伙人,
在夜色的掩护下,其他道路上的幸存者和城外势力开始行动了。
他们从四面八方慢慢接近,窥探和试探从不间断,可只要宁奕掏出步枪他们就会远远跑开,
那几个自以为隐藏妥当的人全都倒在了荒野里,
漆黑的夜里,宁奕被动的变成了猎物,可那些猎人不知道,这个猎物远远比猎手看的更清楚。
10发子弹换来了一夜祥和,黎明时分,精神饱满的杨老师换下了两夜未眠的宁奕,
房车外面传来烹饪的响声,三个孩子在周围跑来跑去,床上的人却搂着枪睡难以入眠。
翻身坐起,他用长款貂皮换下了杨老师的毛呢大衣,
穿上从皮草工厂“买”来的最后一件衣服——短款皮毛一体夹克,重新坐回了驾驶位。
早10:00,在一声悠长沉闷但极具穿透力的号角声中,接收工作又开始了。
看着远处缓缓移动的车辆,半睡半醒之间太阳落山,跟昨天相比,今天的接收工作似乎顺利了不少,
没有无人机的追杀核查和轰炸,也没有什么体型特异的变异个体。
扑在路上的五具尸体彻底吓破了其他人的胆,晚上围墙外的枪声依旧,却再也没人前来“拜访”了。
夜幕降临之后甘德拿着望远镜登上了车顶,开始充当值夜人的角色,
宁奕在驾驶位上难得的睡了个安稳觉,之后两天两夜如此往复,枯燥无味却也相安无事,
在第三天下午,接收工作完成之后,宁奕和杨老师他们终于等到了前来迎接的队伍。
那是两台巨大的蓝黑色装甲运兵车,它们在装甲车的配合下逼退了城门口水泄不通的车辆,
从远处呼啸着驶来,停到房车前面二十几米的地方,
这两辆车太大了,轮胎高度甚至超过了房车风挡下沿,
棱角分明充满力量感的车身,一点不输于职高门口宁奕遇到的那台改装巨兽,让房车显得娇小异常。
十几个同样穿着重型装甲的士兵先后从车厢里出来,
迈着轻快的脚步,眨眼功夫便将早已等候在房车旁边的宁奕几人围在了中央。
第一次近距离打量这身装甲,宁奕发现他们的头部盔甲上只有一块黑色的长条玻璃,
从外面根本看不到他们的脸,可白气喷吐时那一次又一次沉闷的呼呼声却十足的清晰,
像是猛兽的低吼,压迫感十足,让人心生敬畏,提不起一丁点反抗的念头。
“你跟三天前那个被炸死的变种人近距离接触过吗?”正对宁奕的一个士兵问道。
早已戴上了杨老师用毛呢大衣制作的围巾,
按照杨老师的叮嘱,宁奕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
“张嘴,例行检查。”声音冰冷,不容抗拒,入城前的例行检查还是来了。
宁奕紧张极了,他以为会有抽血化验等手续,或者最起码来个面部识别。
可这次检查并没有那么复杂,似乎只是简单的排查变异特征,
他按要求在车前做了几个特定的项目,
口腔内和肢体形态检查过后,又做了双臂平伸,高踢腿,扶腰后仰,其他三人依此类推。
一切完事,那士兵摆了下手对宁奕说道:“行了,一会开着你的车跟在头车后面,车内人员远离车窗,中途出现任何情况都不要停车,尤其是到城门附近时,千万不要起身或者停车开门。
进城以后你们会在外城的临时安置点静候一宿,不出意外的话明天跟其他人去往内城,记住了吗?”
士兵的声音经过处理,听起来像是机器人,他无法分辨对方的性别和年龄,只能微微点头。
“上车。”短促有力的指令过后,士兵率先转身向着运兵车走去。
宁奕在进入驾驶室之前偷瞄了一眼运兵车的风挡,
看不见里面开车的人,那金属网格后面的玻璃不知道什么材料制成的,不仅跟车厢浑然一体,且在余晖中不反射丝毫亮光。
心脏砰砰跳着,宁奕发动房车开到两辆装甲车之间的缝隙里,回身小声叮嘱道:“妈,你们蹲在床边过道,千万不要起来,不要抬头,城门那可能非常危险。”
“好的,儿啊,你也小心。”杨老师非常紧张,搂着三个孩子扶着床沿蹲好,却始终伸着脑袋往驾驶室看。
几秒钟之后,头车开动,
位于运兵车顶的排气管将汽车尾气喷向天空,积雪和碎冰在沉重车轮之下被碾成碎末。
运兵车的两侧轮胎间距很宽,不知是不是驾驶员的故意为之,
它并没有轧到那几个被宁奕打死的外城之王,这冰冷世界里似乎多了一丝怜悯。
两分钟之后,房车第一次接近了位列道路两侧的难民帐篷。
宁奕看的清楚,那都是些绷着破布碎衣的单层帐篷,运兵车出来之前,这些帐篷周围还有人活动的影子,
可现在他们全都躲进了帐篷里,拉链到头,门窗紧闭,一声不吭,做着掩耳盗铃的伪装。
又一公里多,车队接近城门,左边风挡外的荒地里出现了一排挨在一起的废弃公交车,
所有窗户都被破布衣物封住了个严严实实,
车顶支出的烟囱冒着白烟,那些车现在是落难者的房子。
车旁雪地上站着一群脏兮兮,不知是幸存者还是变异者的人,他们冷冷的注视着车队,一动不动。
跟着头车向右转弯,房车对准了凛冬城那巨大的钢铁城门,
他终于在视线之中找到了那辆满是鲜血的破碎奇骏。
哈弗大哥还在,只是头上包着纱布,他站在踏板上越过车顶,跟其他人一起愣愣的目送着宁奕向前,表情沉重且复杂。
又行驶了百多米,车队驶入被装甲车硬生生挤出的通道。
拥挤在两侧的车群里开始有人呼喊着向车队投掷石块和木棒。
装甲运兵车车身高大,装甲厚重,这些投掷完全造不成任何威胁。
可房车上乒乒乓乓的砸击声却着实让宁奕捏了一把汗。
包括风挡在内的所有玻璃窗都成了优先攻击目标。
下雨一般的投掷物铺天盖地,噼里啪啦的接连命中风挡,
铁丝网被石块和木棒砸的当当直响,哗哗乱颤,
他真怕哪块石头会直接击碎了玻璃,让这辛苦得来的移动住所不再那么温暖安全,
毕竟他还准备用这辆车带着晓雪回去。
所幸,这些投掷物最小的都有半块砖头那么大,
根本没法穿透铁丝网的防护,房车钣金或许会有一些损伤,但车身喷涂过装甲涂料,
在校园超市与卷帘门框刮擦都没什么大碍,想来应付一些石块木棒也不成为题。
提心吊胆的又走了几十米,随着车队驶入了漆黑的城门,投掷物终于被城墙阻断。
外面寒风刺骨,宁奕分不出墙面上那层白色结晶是反碱还是冰霜,
它们附在水泥原色的墙面上,没有一丝温度,那是透骨的冰凉,
他再一次领悟了凛冬城这个名字是多么的贴切。
随着车队的进入,城门口的装甲车鸣枪示警缓缓退回,城门重重关闭。
宁奕跟着头车继续行进,驶出幽暗的门洞之后,道路两侧出现楼房。
拥挤程度不亚于香港市井,但却全都是单调的水泥原色,
大街上乱糟糟的挤满了人,楼上到处能看见各式各样的招牌和紧裹棉衣的身影。
漆黑的路面上泥泞湿滑,不知是掺和了油还是混入了血,居然不结冰。
可能是由装甲运兵车护送的缘故,大家好像对宁奕的房车特别敌视,
总有人会时不时的冲上来在车厢上狠狠拍一下或者锤一拳。
孤身一人时,丧尸的拍打和追击都没让他害怕过,
可能是现在车里有他刚刚找到的母亲,这些同类的锤击每一次都让他怕的心惊肉跳。
嗙嗙的砸击又持续了几分钟,房车终于在头车的带领下驶入了一个宽敞的院落,身后沉重的院门关闭,
宁奕越过头车看见了眼前高大的水泥本色建筑,
沉重和压抑扑面而来,
这栋楼就像工事车库里那几根混凝土水泥支撑柱一样,到处透着冰冷和粗犷,没有一丝一毫的装饰。
头前带路运兵车上走下一名士兵,在房车旁让宁奕落下车窗,说话前这人居然升起了护面,是个面向还算随和的年轻人。
“到了兄弟,这是转运集结点,今天晚了,明早起送大家去内城,车停到墙根底下,车顶东西放车里,别让人偷了。”
“啊?”宁奕正要说话,却见这人身后下来的士兵们也纷纷打开了面罩,
他们互相招呼着往大楼一侧的通道走去。
“喝酒去啊?”
“不去了,我一会找个地方吃碗面……”
“喂!宇航!去喝酒不?”远处一个身影的招唤让房车旁边的青年转过了头:
“没银子了,你请我吗,你请客我就去。”
“切~不去算了。”那人一摆手快步向着通道去了。
青年刚要转身跟上,宁奕突然出言叫住了他:“您好,您是叫宇航吗?”
“啊,是,什么事?”青年有点愣。
“我请你喝酒。”
青年一笑:“你有银子啊?银块才行。”
“金子……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