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应该是一个位于城市边缘的交通哨卡，
相距大概两公里多，宁奕举着望远镜看看的清清楚楚，
从中间那栋大门开始，超过二十米高结满白霜的，黑色钢板混凝土围墙向两翼延伸，消失在地平线之上，好像将整座城市都搂进了怀里。
高居大门两侧的混凝土岗楼里冒着热气，不见人影。
十余条临时堆砌的沙土路基蜿蜒如蛇，呈放射状伸向远方，不知连接着什么地方。
看不见尽头的汽车从四面八方涌来，一股脑的塞在路口，彼此挤着，一动不动。
在车顶待了几分钟，宁奕习惯性的按下对讲机，说道：
“距离有些远，大概还有几公里，好像大门没开，前面人多，大家注意安全。”
刚回到车里，后面就开过来一辆奇骏，穿着棉夹克的男人下了车，
蓬头垢面，那张的疲惫的脸上，两只通红的眼睛里写满了兴奋和激动，
男人走到车窗前递上手里的对讲机和散弹枪：“兄弟，谢谢你一路护送，到这应该就不用了，东西还你。”
一瞬的愣神，宁奕明白了，他终于等到了分别的时刻。
“呵~等等。”惨然一笑，开门下车，从男人手中接过对讲机扔回座位，却伸手把猎枪推了回去：
“留个念想吧，本来也不是我，注意安全。”
绷着嘴重重点了几下头，男人笑着看向宁奕的眼睛里多了些雾气：“大恩不言谢，就此别过。”
抱了抱拳，男人转身开走了那辆伤痕累累的越野车。
有点伤感，宁奕并没有求他不要说出自己的名字，
没用的，就算别人都不说，他这张脸也躲不过核查身份的摄像头，到了这里，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不等回身，又有几辆车向着自己驶了过来。
“再见，兄弟，一定要注意安全。”
“万望珍重，一路平安。”
“给您添麻烦了，谢谢，再见。”
“谢谢您小兄弟，一定要顺顺利利的。”
“祝平安。”
“不说了，走了。”
“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
宁奕愣愣站在原地，机械的点头，被动的迎接一个个拥抱，又在转瞬之间跟这些熟悉又陌生的朋友分道扬镳，
本来就没有太大瓜葛，可看着那些渐行渐远，融入远处车流的汽车，
他还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有点难过。
这些人有的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有的却在离别之前哽咽到说不出话。
世道安好时，尚且天涯何必曾相识，
这人鬼相榨的年月，许下再会的诺言似乎真的有些多余了。
应该是都迫不及待想开始新生活，五分钟之后这些车都走了，一辆都没留下。
失魂落魄的回到车上，从座椅上一个个捡起对讲机慢慢插回武器墙，
他突然发现后车厢里还有四个因为没车而走不了的人。
“呵~~”看着那几张因为饥饿而略显惨白的脸，宁奕突然笑了下，啧~真有意思。
“我们……能出来吗？”黛西嘴边还蹭着黑乎乎的烤土豆，
一双跟闫明差不多的大眼睛叽里咕噜的转个不停，对房车中间的布置好像非常好奇。
“出来吧，不急于这一时，我们吃饭。”
重新挂好床单，宁奕走回后车厢拿出两个便携式瓦斯炉和两个不锈钢盆。
三个孩子下了车之后在附近活动身体，杨老师则紧着大衣开始洗米煮饭，嘴里碎碎念着：
“你昨天应该是太累了，我们就没叫你，那块巧克力还挺抗饿的，黛西揣了好几个烤土豆，有点夹生，我吃了两个现在有点烧心……”
装着狗熊肉的水桶被她放在炉灶旁，俯身洗米的时候高档大衣就落在雪上。
有一瞬的温馨，宁奕感觉母亲给自己做饭的时候应该就是这种感觉。
黛西他们在房车前面跑跳着，在路上安营扎寨的人距离自己很远，对这几个孩子应该没什么危险。
宁奕从桶里拿出了那个几乎没有什么肉的熊头，用工具箱里找来的锯子开始锯狗熊的上下额。
“做什么？”杨老师问。
“这四个犬齿应该有点价值。”宁奕嘿嘿一笑：“留着做项链。”
杨老师点点头，走到红桶边上看了眼：“这些肉，咱们怎么吃啊？”
“嗯……”宁奕思考了一下，随即嘿嘿一笑：“先煮了吧，然后我炒给你们吃，应该很好吃，多煮一会。”
“好。”不知道杨老师在笑什么，宁奕重新蹲下时被别在后腰的三棱刺顶了下，差点扑在地上。
身后传来三个孩子嘻嘻哈哈的笑声：“先生，你是不是太累了，需要帮助吗？”
宁奕尴尬一笑：“你们不要跑远，一会过来吃东西。”
“嘿嘿嘿……”
“哈哈哈哈哈……”
看着追在两个女孩身后行动笨拙的甘德，
宁奕有点疑惑：“这都十七八的孩子了，怎么der呵的呢？连两个小姑娘都抓不着，呵呵。”
小锯子的钢口非常好，车主人的品味让他在心里佩服，不一会狗熊的上下额前段就被锯断了，
其余部分被宁奕扔进了路边的沟里，拿着镶嵌四颗最大犬齿的部分上了车，准备暖和暖和手继续去掉多余部分再用水煮。
刚在沙发上坐下来，黛西他们就回来了：“先生，那边来人了。”
“嗯？”东西往桌上一扔，宁奕起身去看向风挡。
一辆酒红色卡宴正迎面向着自己这边驶来，后面还跟着几辆黑色吉普。
他意识到一个问题，可能是因为之前那些人的堵截，
自己所在的这条路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车辆通过了，
前方那些在路边搭起临时帐篷的人就能说明这点，
现在自己这辆房车的位置在缓坡顶端，车旁又升腾热气，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并不意外。
“进车里去，别下来。”宁奕扔下手中工具，拎起56式半自动步枪揣进怀里下了车，隔着老远就抬手示意对方停下。
距离七八十米卡宴停了，车上下两个人，一高一矮，紧着衣领往宁奕这边跑过来：“兄弟，有油吗？”
“没有。”宁奕挥手让对方后退：“离我这远点，回去，别过来。”
“啊，呵~”这人尴尬一笑，往后退了两步：“我没有恶意，我给你钱，你给我点吃的也行。”
“没有，离我远点，滚！”宁奕说话声音不大，却极其坚定。
对面这几个年轻人之前经济条件可能非常好，虽然有点脏，但穿的不错，
手里没武器，见了面直接说事，给宁奕的印象还行，他不想杀人。
宁奕说完之后，对面为首一个穿皮夹克的青年嘎笑着点了点头，却依然没走：
“兄弟，你别激动，我一看你就是有准备的人，你穿的干干净净还带着家人，能走到这绝对不一般，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这情况非常复杂，你初来乍到可能会吃亏……”
“当啷……”握着三棱刺的手一松。
宁奕弯腰去捡刀的时候，装作无意间又把怀里的枪亮了出来：“你看我这一天天丢三落四的……”
再抬头的时候对面那几个人已经往回跑了好几十米：“哥们，你这把家伙开个价！我保证你后天能进这凛冬城。”
“什么？什么城？”听见男人喊话的一瞬间，宁奕甚至有种错觉：“我……开出国了？不能啊。”
“外号，外号。城外面这一块，我比较熟悉，你要是愿意聊聊我可以……”
男人唠唠叨叨的说着，最后宁奕把他叫到身前仔细询问了一下才放走。
转身回到车厢里拿起锯子，却怎么也没了继续挖牙的兴致。
“你怎么了？”杨老师从后车厢探头问道：“出事了吗？我以为你又要杀人呢。”
宁奕眉头紧锁，缓缓摇摇头：“情况好像有点复杂，那几个是城外的商人。”
“哦。”杨老师不知道怎么接话，沉默了一会她突然小声问道：“宁奕，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我非常好奇。”
“什么？”宁奕从愣神中缓醒：“老师你说。”
“你……杀过很多人吗？我看你杀人的时候一点都不犹豫。”
“很多……”眼睛盯着卡宴和那几辆吉普离去的方向，他想起了自己用铁管戳死邢立臣时的场景，想起了跟陈宇配合用铁签射进王志鹏的眼睛，
在阶梯教室对留学生举起的枪口，
在老旧小区第一次射杀陌生人，
被他鼓动的老高，
惊恐无奈的王雪静……
他发现自己确实变了，现在杀那些挡着自己的人，比杀一条狗都果断。
正想着，远处突然传来了爆炸火光，视线里一辆车腾空飞起又重重落下，好像……是刚刚的那台卡宴。
杨老师凑上前看了眼，回头问宁奕：“那不是刚刚那台车吗？他跟你说什么了？”
“我们遇到麻烦了，这座城现在叫凛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