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的屠杀不仅吓坏了陈轩几人,也如一根刺般将宁奕钉在了原地。
他收起枪,盯着栏杆外三个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女人愣愣出神。
为什么不让我杀她们,
留着她们干什么,
她们还有什么价值……
愣神的功夫于桐和陈轩从别墅中走了出来,
宁奕回头看于桐一眼,这女人似乎已经忘了刚才宁奕对她的恐吓,躺在地上的这几个人更让她害怕。
不一会,临近的十几栋别墅门次第打开,十几个不同装束,手握不同武器的男人慢慢走出房门,向着宁奕这边挪过来。
他们把宁奕当成了警察,握在同胞手中的枪没有让他们多害怕。
这十几个人在距离宁奕十几米远的地方站住脚,
低头看着地上的死尸和那三个女人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才有个男人开口道:“兄弟,这仨人交给我吧,都这时候了你们警察也没必要护着外人了。”
“我不是警察,嘶~你要放了她们?”
眯起眼睛,宁奕仔细打量着不远处这个穿着蓝色运动服的男人,
这人是从陈轩家斜对着的那栋别墅里走出来的,
他不知道男人要这三个女人有什么用,
只是出于对自己安全的考虑,他并不想轻易的放过这三个隐患。
低头等了几秒,男人干笑一声,将高尔夫球棍拄在身前,抬头平视宁奕:“兄弟,我肯定不能放了她们。这样,你要什么,我用东西跟你换。”
“行。”宁奕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吃的和水,有吗?都没有的话汽油也行。”
“呃……”男人为难的挠了挠头:“吃的不多了,钱,金条,行吗,酒也多。”
宁奕笑了:“酒就算了,这世道要钱没用了。”
他抬手指向别墅区大门方向:“我总不能用钱去跟外面那些吃人的东西买路买命吧?”
“啊呵呵,是这样。”男人轻笑前走两步,宁奕突然握紧手枪的动作又让他停了下来。
“兄弟,你别激动,听我说,是这么回事,这三个娘们前几天过来找我求救,
说平时在学校食堂吃饭,家里没粮食,想找我要点吃的,这个黑小子。”
男人用球棍指了下地上倒着的黑人男性:“他特么就藏院墙下面,手里拿把刀,多亏我留了个心眼,要不我就让他攮上了。你说我能便宜了她们吗?”
“是。”宁奕点点头:“有道理,可你要她们回去有什么用啊,暖被窝?你就不怕她们害了你?”
“不能~不能不能,家里还有几个兄弟,能看住,你相信我,保证不让你有后顾之忧,也算帮你这警察同志省几个子弹,行不行?”
好像每个人都认定了宁奕就是警察,他也懒得解释了,
盯着男人看了几秒,直到男人尴尬的低下了头,宁奕才终于同意了:“去吧。”
话音刚落,男人回头朝着自己的房子招了下手,里面又跑出来三个虎背熊腰的壮汉。
他们手上拿着绳子,不顾几个女人尿了裤子,抹肩头拢后背几下捆好,众目睽睽之下扛回了别墅。
朝着宁奕挥了挥手,男人拎起球杆也跑了回去:“哥几个一会有空去我那聚聚,酒管够,反正就这几天了。”
虽然没几个人回话,但宁奕看见有人朝他点头挥手了。
人群还未散去,夹杂着小声议论,
宁奕这时才知道,原来这几天别墅区里大家害怕的就是这几个外来人,
刚转身走了几步,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了他:“警察同志,谢谢你。”
是一个中年人,宁奕好奇,便问道:“谢我?为什么谢我?”
“嗐!”中年人拿着棒球棍往前走了两步,可看见宁奕不善的眼神后停住了脚步:“这几个人成不是玩意了,今天你给他们都毙了算是为民除害了。”
看着男人咬牙切齿的模样,宁奕有点纳闷:“除害?他们都干什么了。”
男人身后一个看上去30出头的男人操着一口浓重的地方口音走上来:“兄弟,你是不知道,这几个银成不是玩意了,
咱就说之前哈,不管是男滴还是女滴,那都天天喝的里倒歪斜的回来,
大半夜的在小区里大呼小叫的,
咱搁花园种点豆角黄瓜啥的,你说你吃就摘呗,银家不滴,非得把秧都给你薅喽。
就前面那趟街住个老两口,银家养个小狗,晚上牵着出来遛弯,那黑大个上去一脚就给狗踢瘸了。
我们好几个大老爷们上去给他撂倒一顿踢。”
“呵呵。”宁奕被这人浓重的海蛎子口音逗笑了。
“你可别笑。”男人摆了下手继续道:“平时都有警察啥的咱也不怕他,可这两天属实是不太平,
刚才听说前天晚上这几个小子把那老两口攮死了,把银家吃的喝的搬他们那去了,
听说有银看见了,这给我气的!
可你说咱家里有老有小的也不能去拼命啊,哎呀,窝囊的要命!”
男人说完狠狠的跺了下脚,身边几个人也都默默的低下了头。
过了几秒,一个上身穿着背心,带着眼镜的男人咬牙切齿的点了点头:
“啧,确实是气人,可你说就有人贱呢!这几个玩意隔三差五的就带回来男男女女的,
一到晚上折腾的哭天抢地的,还不管窗户,隔着一条道都能听见,这也不要个脸了,谁家里还没有个孩子呢。”
“不说了,不说了,都死了就好了。”秃顶男人脸色发青,散落在额头前的几缕头发不停的颤抖,
他朝宁奕挥了下手,转身就走:“兄弟,有需要吱个声,剩下这几天大家都平平安安的,谁也别出事了。”
几个人走了。
有点不明白男人临走时说的话,宁奕心里默念着:“剩下这几天?什么剩下这几天?”
“你就这么让他们把人抓走了?”于桐凑上来问。
从思考中缓过神来,宁奕将手枪插好,灭火器往陈轩手里一丢,斜睨着于桐:
“怎么,你也想去?我也可以把你交给他们。”
“叮叮。”揣他在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低电量提示。
屏幕上显示有一条未读,点开一看,是北部战区准备组织大家撤离的消息,消息发送时间是半个小时之前。
可能是由于工作性质的原因,于桐手机没有消息提醒音。
信息说本次营救时间为期一个月,军队将优先营救民众聚集区,然后才会派特遣队在城市中搜寻剩余的幸存者,希望大家在这段时间里能互相营救,互相帮助……
宁奕所在的位置已经在地图上标注了出来,预计营救时间是三天后。
果然,他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心里莫名的涌起感动,宁奕眼眶湿润了。
看信息的功夫,于桐又凑了上来,她挨着宁奕笑嘻嘻的问:“小黑,怎么了?你发什么呆啊?”
“你不怕我了?”宁奕很好奇这个女人转瞬间就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好像被自己抓着双手按在床上的人并不是她一般。
于桐抿嘴撒娇似的一笑:“不怕,我刚才想明白了,你在吓唬我,你一个学……”
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触碰到了宁奕的逆鳞,于桐连忙止住嘴:“不不,我的意思是你……你不是坏人,我以后只叫你小黑,再也不问你是谁了,好不好?”
“好。”
“小黑,你说他们把那几个女的弄回去能干什么?”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于桐像一只盯住鱼的鸬鹚,等待着她心中似乎早已知晓的答案。
叹了口气,宁奕沉声问:“你猜呢?男人会对女人做什么?”
于桐红了脸,宁奕则快步进到车里取了些食物和水,回到了别墅之中。
“同志们,抓紧时间吃点东西,然后休息,昨天晚上都没休息好,
大家养精蓄锐,睡觉不许锁门,要做到枪不离身,枕戈待旦!稍息,解散!”
“是!”三个孩子黑着眼圈齐齐立正,然后对着宁奕敬了个极其不规范的军礼,
尤其张磊和刘洋,因为右手抱着灭火器步枪居然用左手敬了个礼。
三个中二小子开始动手去拆桌上的食物袋子,宁奕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
“陈轩,你家有没有那种哥俩好胶水,就是AB胶,两种颜色混在一起就能……”
“没有。”陈轩嘴里塞满了食物,连连摇头:“这些东西一律没有,家里东西坏了我爸公司的人会来修的。”
“你要那东西干嘛呀?”于桐递给宁奕一小罐黄桃罐头,让他拧开给自己吃。
手上较劲,取下罐头瓶盖,宁奕递给于桐,揉着太阳穴咂巴嘴道:“车上有几个洞,我得堵上,要不会漏雨的。”
于桐没太在意宁奕的愁事,继续眨巴着大眼睛问:“对了,你刚才看的什么信息?”
“撤离。”干笑一声,宁奕看向于桐的大眼睛:“三天后就有人来接你们了,这车是我的宝贝,你们走了以后我还得靠他活着呢。”
掏出手机,宁奕将电量仅剩19%的手机递给于桐,
于桐看了眼信息,立马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高兴的手舞足蹈:“我们能撤离了,臭小子们,我们得救了!三天后撤离,哈哈哈。”
三个正在狼吞虎咽的孩子闻言立马跑过来看信息,然后也跟着于桐嘚瑟了起来,
他们胡言乱语的唱着跳着,昨天一夜未眠的疲惫在即将获救的消息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看着面前狂欢的几人宁奕突然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因为只有他知道,三天后的营救很可能跟他没什么关系。
跳了一会,于桐转头看向宁奕:“你怎么不高兴啊,咱们得救了!小黑,你傻了?对了,房车那么新怎么被你弄出洞来了?”
“不是我弄的,是狙击步枪打的。”
“啊?”狂欢中的4人停了动作。
于桐将手中刚喝了一口的小瓶黄桃罐头摆在茶几上,坐到宁奕身边,抓着他的手皱眉关切道:“小黑,怎么会有人用枪打你?狙击步枪,狙击……”
念叨了几句,于桐好像突然对宁奕刚刚说过的话有了印象:“你为什么说我们走之后,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还有,狙击步枪不是军队才有吗?他们为什么会打你啊!”
盯着眼神落寞,一言不发的宁奕看了几秒,于桐忽然抓着宁奕的肩膀使劲摇了起来:“你说话啊,小黑,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不走。”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可能知道再追问下去又要涉及宁奕的身世,于桐眼圈一红抱着宁奕哭了。
她哭的很伤心,很绝望,像是马上就要生死离别。
“外面到处都是丧尸,我们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啊,你一个人怎么活啊,你倒是说话啊,小黑……”
宁奕左手搂着于桐轻拍后背,转头看向茶几后面的三个孩子,
右手使劲在脑门上搓了两把:“于桐你别哭了,你们三个也不许哭,具体原因我不能跟你们说,你们只要知道我不是坏人就行了。”
“别哭了,别哭了,乖……”
于桐越哭越凶,最后双臂环住了宁奕的脖子,将整个脸埋在宁奕的肩膀,
短暂相处的这几天虽然不都是愉快的记忆,
但特殊环境下捏塑出的情谊早已经超出了友谊的范畴,
是救命之恩,是同床共枕,是舍命相救,是生死相托,也像是命运的安排,
这超出友情,但还未到达爱情的特殊情愫在面对即将到来的离别时,
突然展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坚韧和敏感,
坚韧到无法割舍,敏感到不能触摸和仔细品味。
“别哭了。”拍了拍于桐的后背,宁奕起身:“你们三个快点吃啊,吃完去院子里挖坑,我回来好把尸体埋了。”
于桐突然抓住了宁奕的手:“你要去哪儿?”
大眼睛哭的通红,她紧紧抓住宁奕的双手,生怕一放开宁奕就会消失不见。
“我去看看别人家有没有AB胶,放心,我,我会跟你们一起撤退的,除非不行。”
说完他扒开于桐抓着自己的手,掏出手枪一边检查一边向车库走去。
在车库里拿了几盒烟,转身的时候,他突然看见车里后视镜上绑着的头绳,李晓雪留给自己的头绳。
松紧带上穿着两个淡黄色的骰子,抓起头绳放在鼻子下面狠狠的吸了一口,熟悉的气味中,李晓雪俏丽的身影和担忧的眼神又出现在了脑海中,
片刻的满足,瞬间的温存,将心焐热了一半。
使劲张了下嘴,精神了几分,宁奕下车,快步走进客厅,他故意没去看追上来的于桐,迅速冲出了房门。
打开院门绕过尸体,宁奕刚走到斜对面的别墅前就听见了里面的叫好声,好像还有歌声。
“在唱歌?”
“当当当!大哥,我是对面的,麻烦你点事。”宁奕敲过门后很快就听到了反馈。
“诶!来啦!哈哈哈,你看又来人了,你们先喝着。”刚刚那个拿着高尔夫球杆的男人趿拉着拖鞋开了门。
“兄弟,快快快,进来喝点,大伙都在呢,看跳舞。”在男人热情的招呼下宁奕被让进了别墅。
房间里烟雾缭绕,十几个人围着客厅坐了一圈,每个人手上都端着瓶红酒,嘴里叼着雪茄,
刚刚被他们扛进来的那三个女人正穿着比基尼,端着酒瓶在客厅中间跳舞。
一见宁奕进来这十几人全都起身打招呼。
“哈哈哈,兄弟来啦,快,给小兄弟抬把椅子去。”
“兄弟来啦,来了就行,刚才哥几个没敢叫你,来了咱们就喝点,去给兄弟整瓶酒。”
“你好,小兄弟,谢谢你。”
“一看兄弟这身装备就专业,哈哈哈。”
几个人走过来跟宁奕握手,然后不由分说的将宁奕按到了沙发上。
刚刚在院子外跟宁奕抱怨诉苦的几个人也在,
秃顶男人起身从茶几上的打开的木头箱子里拿出一根铝合金试管,
他拧开试管盖子,从里面拿出一根雪茄,食指和拇指套上一个小东西,
雪茄插进一头,使劲一捏就削掉了一片。
这东西宁奕见过,天下无贼里面黎叔用这东西剪掉了徒弟的手指。
“整一根,不过肺啊。”秃顶男人用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吸到嘴里,然后从鼻子出来,小循环啊,小循环,刚开始过肺受不了,来,整瓶红酒,老徐家里全是好酒。”
男人将雪茄塞进了宁奕嘴里,用一个喷枪似的东西点燃,又接过别人递过来的一瓶红酒硬塞进宁奕手里,
然后用自己的瓶子跟宁奕狠狠碰了下,仰头灌了一口。
“整一口!哈哈哈哈哈。”
从嘴角流出的些许红酒完全没有从他眼角流出的眼泪多。
宁奕愣神的功夫,老徐又迎进来两个拎着食物的人,
招呼着两人落座之后,他回身递过来一个塑料勺子,然后打开一个玻璃罐头瓶摆在宁奕面前的茶几上:“鱼子酱,整点,都说挪威的,我感觉就是出口转内销,不值钱,对付吃口。”
大家嚷嚷着让客厅中央的三个女人唱歌跳舞,每个人却都在笑着流泪。
这些有钱人的产业没了,地位也不复存在了,他们在跟过去告别,每个人都不说,可每个人都知道。
宁奕看了眼手中的酒瓶,默默的喝了一小口,
还是跟村子里小卖部十几块钱一桶的葡萄酒没法比,
一点甜味都没有,酒味中只有略微苦涩,
好像在舌头上挂了一层,也好像挂在了心上,
兜里那两盒准备用来换AB胶的烟怎么也掏不出来了。
“这是末世里为数不多的狂欢了吧……再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