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沿着楼道很快传上了四楼。
站在教室门口的宁奕最先反应过来:“开枪了!”
他拨开阶梯过道上的朱老师等人,快速冲到教室后面的窗户,
可综合楼大门口巨大的雨搭将房车完全遮挡住了,
除了大楼上斜拉雨搭的几根钢管,他什么也看不见。
“陈宇!蔡克涛!回句话!”宁奕的呼喊在校园里回荡,
遍布各个角落的丧尸闻风而动,
他们嘶吼着开始在地面上到处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很少有抬头的。
“没人吗?”朱老师赶过来问。
“没有。”宁奕眼睛发直,靠着窗台滑坐在地上,
几乎一夜未睡,又经历了大强度的物资搬运和厮杀,
此时,楼下尚未确定的突发状况瞬间撕碎了他强撑的伪装,
他终于挺不住了。
脑袋不受控制的前后晃动,
脑袋里嗡嗡作响,
宁奕像帕金森一般开始在教室里四下张望。
“你找什么呢?”刘佳问。
宁奕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可他心里慌的很,
只有做点什么他才感觉自己在这的时光没有浪费,
只有做一些动作他才感觉自己没有置身事外。
气温依然将近40度,不知道是尸体臭了,还是到处的血迹散发的气味,
宁奕总觉得自己能闻到一股类似腐臭的怪味。
“有点不对劲啊。”朱老师站在窗口念叨了一句。
“怎么了朱老师?”有人问。
愣了半晌,朱老师满脸大汗的回过头:“树叶黄了,全都黄了,树死了。”
心中一惊,宁奕连忙挣扎着爬起身重新扑到窗台上,
刚刚注意力全都在房车上,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校园里植物的异常。
就跟朱老师说的一样,排列在绿化带里的绿色植物此时都黄了叶子。
无论是枝条修长的柳树还是挺拔的杨树,
甚至是通道边缘的矮灌木和草坪此时都奄奄一息。
炽热的风掠过校园,摇曳着树枝和枯叶摩擦在一起,
到处都能听得到沙沙声。
“现在不是夏天吗?还没到秋天啊。”
“不知道。”朱老师摇了摇头,他让过纷纷赶向窗口的同学,
独自走下阶梯,在右侧扔着尸体的座位旁坐了下来,两眼无神的像个傻子。
谁也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深秋景象背后意味着什么,
挤在窗口的人默不作声,后面座位里的有啜泣声。
突然,一声响亮的鸣笛撕开了沉闷,
一台黑色房车从综合楼南门的雨搭下冲了出来,
它咆哮着冲下楼门缓坡,然后开始在楼门前的空地上打起了转。
丧尸如潮水般冲向房车,然后一排排的倒在轮胎下,化为残肢肉泥。
房车转了十几圈然后向着坡上的校园超市驶去。
“太好了!他们冲出去了。”
“冲出去了,冲出去了!”
“蔡学长领着他们上车了是不是?”
“应该是,应该是,他们很快就会回来接我们了。”
宁奕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他知道同伴在用这个动作回应自己。
“没事了,人还在。”朱老师走过来拍了拍宁奕的肩膀,脸上写着欣慰。
他看了眼聚在教室后面欢呼的学生,撤回目光转头问刘佳:
“刘警官,咱们就算是达成共识了呗?”
刘佳舔着干裂的嘴唇略一沉吟,然后点点头:
“嗯,我会在能力范围之内尽量保住宁奕和同学们,可我怕……”
宁奕已经听不见朱老师和刘佳的谈话了,
耳边乱糟糟的声音也消失了,
他所有注意力都贯注到了那辆房车上。
房车推着丧尸群上了坡道,
然后如同在小卖部和综合楼大门那样,
蹭着超市外墙将最左侧的裁缝铺堵了个严实。
过了两分钟,房车顶上的天窗飞出一台无人机,
无人机在超市周围慢慢盘旋了几圈,
然后缓缓朝着综合楼背面飞了过去,
地面上少说几百个丧尸跟着无人机走了,
超市周围出现了真空时段。
“干什么去了?”朱老师和刘佳凑上来问。
宁奕摇摇头,他心脏跳的像擂鼓,
清空超市建立避难所,
这是大家能否找到落脚处的关键一步,
不能出一点纰漏。
“我好像听到歌声了。”一个女生说道,看她红红的鼻子尖显然是刚哭完。
朱老师皱眉:“歌,什么歌?”
“我,我想不起来名字。”那女生双手比划了一下,
然后支支吾吾的唱了起来:“咳咳,是这样的,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跑了调的歌声里带着委屈,
像是照进暗室的一束光,吹散了笼罩在这遍布尸体教室中的阴霾。
大家被逗笑了。
房车那边也有了动静。
距离太远宁奕分辨不出是谁,
但通过车窗里晃动的人影,他判断应该是有人进入到走廊里了。
果不其然,一分钟不到,裁缝铺大门和窗户卷帘窗开始缓缓下落。
下落的速度正常,可宁奕看却万分焦急,
他甚至希望这卷帘门能一下落到底。
“快点,快点落下来。”宁奕伸着脖子向丧尸离去的方向张望了一眼,
然后低头看了下手表:“不到三点,还有时间。”
“你别着急,小蔡办事很稳重,再等等。”
朱老师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伸手在宁奕肩头轻拍一下,
回身勾手道:“宁奕,你过来我问你个事。”
“什么事?”他想不出有什么事能让朱老师在这个紧张的当口找自己单谈。
朱老师带着宁奕走到了教室门口,从破损的大门向走廊里看了眼,
然后从宁奕兜里掏出烟盒点了根:
“咳咳,嚓的,这破玩意还挺呛。”
“呵呵,就这味,外国烟……”
“你……杀了邢立臣?”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也明白自己会面对什么,
可朱老师突然在这个档口问出这么一句,宁奕心里还是不由的一沉,
该来的还是来了。
收起笑脸,宁奕不躲不避,郑重的点头道:
“是,我杀的。”
“啧!”叹口气,朱老师抬头盯着宁奕,用夹着烟卷的手朝教室后面指了指:“他知道吗?”
顺着朱老师手指的方向宁奕看到了正和大家聚在窗口的刘佳:“你是问,刘哥?”
“刘哥?他俩之前认识?”
“今天认识的,他是刑警,我都跟他说了。”宁奕眼睛看向地面,声音低沉。
沉默片刻,朱老师咂巴了下嘴,面带难色:“不好办啊,刘警官怎么说?”
“他说,那种情况应该算是正当防卫。”
“呵呵,正当防卫……”朱老师摇着头向旁边踱了两步,
狠狠的吸了口烟,动作牵动伤口疼的咧了下嘴:
“嘶~,孩子,邢立臣是学生会主席,
他爹还是市里的二把手,
这事……比这一群都难办呐。”
他朝着教室另一边扬了扬手。
宁奕知道朱老师说的意思是邢立臣一个人的死可能比留学生的全军覆没都棘手。
“没关系,朱老师,我早就……诶?您怎么知道的?”
记忆中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在自己身边,并没有人单独跑过来。
“有个人在操场上喊的。”
“操场?”宁奕一愣,他突然想到了陈龙!
从实验楼四楼的窗户跳到树上,又死在综合楼南面篮球场的陈龙!
“想起来了?”朱老师指着窗口方向:
“这里所有人都听到了,邢立臣和王志鹏,就这俩名字,
咱不知道这里面私底下谁跟他俩关系好,
但如果有人事后揭发你,恐怕难办啊。”
“难办就难办吧。”宁奕无奈的笑笑:
“我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罪多不压身,全往我一个人身上招呼就行。”
“嘶!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怎么的?他的命就高贵,咱们的命就贱?
怎么总想着极端的做法呢!我得批评你啊!”
朱老师使劲拽了把宁奕肩膀,顺势将手搭在他肩膀,凑近了压低声音说道:
“我刚才一直在想这个事,
咱俩现在商量商量,你说……”
他抬头瞄了一眼窗口的众人又继续说道:
“串供行不行?要是真有那么一天,
你们就一口咬定,说他让那些玩意咬死了,这不就行了?”
“这……能行吗?”宁奕有些叫不准。
朱老师痛心疾首的挠了挠头:“你这孩子,死心眼呢!
变通,懂不懂?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不管我们听见什么,那都没用,我们没看见啊,是不是?
可蔡克涛你们是亲见者!那都过了命的交情了,就这点事还算个事吗?”
“可他们能给我作证啊!不用串供,当时确实是……”
朱老师挥手打断了宁奕的话,双眼紧盯宁奕,
语重心长的说道:
“好孩子,我不是你们系的老师,
但我现在给你讲个道理,你一定要记住!
有时候,铁证如山的事实比不过一张高高在上的嘴,
要想保全自己,就要从根源上撇清关系!
不要尝试去解释什么,尤其对上某些人的时候,
事实没用,解释是最徒劳的,
莫不如压根就跟咱没关系,这是最好的,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
大手在宁奕头上胡乱的搓了两把,
朱老师将宁奕的头搂进怀里,
满是心疼的道:
“孩子,我之前听说过你,
就算咱无牵无挂孤身一人,
也不能想的太极端,
你们今天救了一屋子的人,
你是我们的恩人,
你要是不嫌弃,
以后我就是你大哥。”
“好,大哥。”声音哽咽,宁奕说话的时候泪水顺着脸滴落在朱老师的前胸。
“还有一件事。”朱老师双手捧起宁奕的脸,四目相对,他郑重的说道:
“大哥再给你讲个道理,
不要相信任何人,学校里的情感比较单纯,你们几个能彼此信任我很开心,
但出了校门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今天的谈话除了蔡克涛他们就咱俩知道,
等救援的人来了以后,
就按咱们之前说的去跟他们谈,
一个字都不要改,
无论对方说什么都不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