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安说到底不是天岚宗的人,没有立场决定柳怀远的去留,他只能期盼剑宗掌门会碍于黑莲花特殊的身份,把人召回去。
可直到下午,同柳怀远一并而来的其余剑宗弟子已经结伴而归,柳怀远却依旧待在丹宗没有动作,似乎是虞兰生那头已经说服剑宗将其留下些时日。
剑宗其他弟子于傍晚前离开,并无人通知跟在叶子安左右的柳怀远。
剑宗的人看不惯他,视他为异己。
故而从他们上丹宗以后,队伍便分成了两股,柳怀远一人一组,剩下的剑宗弟子则为另一组,两队之间信息不流通,柳怀远像是被隔离了出去。
在排外这种事情上,剑宗弟子难得做到出奇的一致和团结。
柳怀远是姚沛之子,身上流着魔族肮脏的血脉。
姚沛叛出宗门,以致昔日剑宗上下多少杰出的英才和前辈皆丧于魔头之手,令天岚宗元气大伤。
如此态势下,宗门自身难保,却还非要顶着那个魔头可能会报复的风险留下姚沛的遗腹子,哪怕中间有叶子安的因素存在,也难免会引来非议。
加上柳怀远血脉不纯,修炼起便常常疯魔失控,被他所伤的弟子怨声载道,久而久之他就成了剑宗上的一个异类。
他辈分高,住的院子也大,谁人见了都得尊称他一句柳师兄。
可到了背后,他们指着他骂,骂他不识好歹,咒他早日暴毙,背地里多难听的话都讲得出,姚沛引起的众弟子的愤懑全都落在了他身上。
他在剑宗,连一棵树、甚至连一株草都不如。
柳怀远心知肚明,故而当他得知其他人已经先一步离去的时候,并不惊讶。
反倒是叶子安,跟在他身边听到这消息以后,立马拧紧了眉头,像是想不通,用一种略带疑虑的语气问他道:“他们与你提前打过招呼吗?”
“便是走,不该提前跟你说一声吗?”
柳怀远倒不在意这些,他本来与那些人也不熟,背地里咒他的、骂他的、不把他当人看的人也多了去了。
多到他都记不住,更分不清谁是谁。
如今他都想不起今日与他一起来的人当中都有谁,回忆里的相貌模模糊糊,因为几乎无人与他主动搭话,声音是什么样子,是高是低,全记不清了。
听到叶子安问他,他先是摇头,并且没有打算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可接着就看到青年的嘴唇抿紧,神色微微有些愠怒。
像是不满。
他一时语塞,半天竟想不到有什么可叫其不满的地方。
然后听到叶子安的声音响起,“你们一道来的,又是同门的师兄弟,怎的这般不讲人情,把你撇下就走了。”
“再不济,哪怕是找不到你也该找人给你留个话才是。”
柳怀远刹那之间就懂了。
然后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主动替那些弟子解释道:“我与师弟们不熟,路上又少有接触,他们忘了我也正常。”
“想来也是无心之举,并非师弟们故意为之,师兄不要太放在心上,对怀远而言这也不过小事,习惯便好了。”
少年静静看着边上叶子安隐隐发冷的侧脸,用舌尖顶了顶下颚,细碎的刘海遮住了眼睛,让那道复杂的视线变得若隐若现。
他没有刻意等待叶子安的回答,兀自说起来:“眼下重中之重是要先想办法追回丹宗的东西,剑宗弟子最是团结,还望师兄莫要再无妄揣测了。”
叶子安转眼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难以形容的表情,憋了半天什么也没说,脸色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有时候,他真的看不清柳怀远这个人。
叶子安感觉心累得很,他不是柳怀远肚子里的蛔虫,这个人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他未必能全部分清楚。
说不定柳怀远还真就是对于外人冷漠恶毒,对他剑宗同门宽容以待的那种人。
叶子安想不明白,想要仔细观察柳怀远的那张脸,却发现来来回回都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前后六世这个叼毛的脸那是一丁点的变化都没有。
跟套了层面具一样,假的不行。
恰逢天色渐暗,头顶打下一道阴影落在少年脸上,影影绰绰、模糊不清,叶子安能够看的最清晰的就是对方嘴角微挑的那个弧度。
没有一会儿,虞兰生找来了。
“柳师弟,我方才已经向剑宗的长老禀告过了,你今夜便在丹宗歇息吧,叶兄的院子房间不少,每日均有打扫,你随便选一间暂住着即可。”
“既然留下的时间不长,我便不麻烦再多腾出个院子给你了,你看如何?”
“不如何。”不待少年答应,叶子安先一步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我那院子有别人我睡不着,柳师弟他大老远来丹宗一趟,你为他腾个空院出来怎的就算麻烦了。”
开玩笑,柳怀远要跟他在一个院子,他半夜还睡得着吗?
不但要提防他项上人头,现在还得勒紧裤腰带,以防清白不保,可别把这疯子安排到他那儿了,哥们还想好好活两天。
“不用如此麻烦,怀远觉得虞师兄的提议甚好,我动静轻,夜里不会影响到师兄你的,不必对此留有顾虑。”
……
是夜。
叶子安半夜热醒了。
一睁眼就瞧见傍晚那个言之凿凿,话里话外承诺着不会影响他的柳怀远,此刻正在他床上一边躺着。
他往下看,屋里黑漆漆的,看不清柳怀远的手放在何处,只是当发现他抬头看了过来以后,少年的动作立马停下。
“……”
好样的,亏他为防万一,半夜睡下以前特地穿得严严实实,身上的里衫、外衫一件没脱,还往身上盖了层被子,裹得跟个虫一样,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
现在他水蓝色的外衫被扔在地上,里衣敞着大半,柳怀远另外的手臂不知道伸到哪里去了,直勾勾的眼神让叶子安眉头微微一跳。
“师弟,这大半夜的,你这么爬上来着实影响到我了。”
叶子安攥住柳怀远的腕,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问其道:“丹宗刚刚失窃,你这么做可是有点不太合适?”
“师兄哪里的话。”
柳怀远直起身体,趴在他肩上,“正是为了丹宗,我助师兄你修炼,若日后丹宗又有什么异样你好歹也有能力应对。”
“怀远我都是为了你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