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的景色是循环不休地,这里虽然美丽,可是看得多了,心中也就会渐生疲劳。
几乎不用向窗外看,西斯科特就知道外面必然是红得如血一样的夕阳。
秘境的晚景是完美无缺的,在大陆任何地方都看不到如此纯粹、如此美丽的夕景。
然而这夕景的任何变化都已装在西斯科特的心中,他甚至于知道再过一会,天空中就会掠过一抹极鲜亮的明黄色,半天地云会伸展成薄薄的轻纱,然后在旬阳下,不停地变幻着紫、红和黄三色构成的主题。
而明天早上,天空会有淡淡的云。
当朝阳升起时,风会将云洗净,给秘境一个晴朗湛蓝的天空。
西斯科特的呼吸稍为粗重了些,在刹那间,他感觉到自己几乎疯了!
这种无止境地重复,原来竟是这样可怕的一种刑罚!
他深深地怀念起在大陆争战的那些日子。
大陆是残缺的,没有哪里的景色可以比秘境更加瑰丽。
然而大陆更是未知的。
西斯科特可以怀着期待的心情看日落月升,看风过树摇,他无法预知下一刻的变化。
对于圣子来说,每一个未知的变化都是如此令人期待。
窗外果然如记忆中那样,掠过了一抹美丽得令人窒息的明黄色。
可是如此美景,在西斯科特地眼中,恰如一点火星,足以点燃他心中全部的怒火。
西斯科特的拳头在不知不觉中握紧了。
“西斯科特啊,你的心在烦燥不安,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声音苍老、虚弱、断断续续,可是听在圣子的耳中,却有如一记惊雷!
在这记惊雷面前,世间完全是寂静的,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圣子悚然而惊,忙平抑下心中汹涌的烦燥,恭恭敬敬地道: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近耐心全无,越来越难以忍受无休无止的重复,不过您放心,我会克服情感上的波动的,这具身体早已经被我征服,不会对我今后形成任何困扰。”
夕色透过高高的落地窗,柔和地洒落在教皇的身上,他几乎是半躺在高背椅中,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
此刻看上去,这位几乎执掌着整个大陆最高权柄的老人,与南方海边小镇那些在傍晚时分坐在家门口、安静地欣赏着夕阳晚景的老人们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一如这暮色,安详、平静地等待着黑夜到来。
“美丽的东西重复得再多,也依然美丽,西斯科特,你的烦燥并不是因为你的身体,而是你的心想变化了。”
在西斯科特的灵魂最深处,缓缓地泛出了一阵寒意,那是彻骨的冰寒!他的声音依然平静,道:“尊敬的教皇陛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教皇挪动了一下身体,就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也让他的呼吸粗重,因此话也说得有些断续:
“西斯科特啊,从你转生在这个位面的那一天起,你地命运就已注定,当中的分别,不过是早一点晚一点而已。”
西斯科特恭敬地道:
“是的,不论是转生还是降临,我们的身上都被烙上了这个位面的痕迹。
因此在审判日到来之时,我们也会被洗去烙印,还原成本原的能量,重归天堂山的荣耀。
天使是诸神地仆人,这是我们的宿命,也是我们地荣耀。”
“荣耀吗...”
教皇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道:“每个存在对于荣耀的理解都不同,看起来,你对荣耀的信念正在发生变化啊!”
这一次西斯科特保持了沉默,他的指尖有一丝颤动,这对于力量卓绝的圣子来说,完全是无法想象的事。
然而他心中的波涛过于凶猛,早已击碎了他一切心防,又哪里顾得上控制外在地身体?
怎么办?
西斯科特反复地问自己,在他心中,疑问很快就变成了呐喊!
动手吗?
他又在问自己。
可是答案非常明显,能够自如使用大预言术的教皇就是主神在世间的化身,而天使的光辉都来自于诸神。
一旦西斯科特动手,那看似随时都有可能长眠的教皇或许稍稍动念,就可以剥去他身上的一切光辉。
就如当日的本位面神祇湖中仙女莉莉丝一样。
西斯科特的心底忽然涌上一阵无力,他颓然地松开了不知不觉间握紧地手,平静地道:
“是的,陛下,我疑惑、烦燥甚至于恐惧,都是因为我对荣耀的理念可能已经发生了变化,我知道自己正在背离诸神,您惩罚我吧,我愿意回归天堂山。”
教皇笑了笑,笑声又引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待喘息稍稍平息,他才道:
“惩罚?审判日就要到来,惩罚或者奖赏,那是诸神的权利,我们能够做的,只是选择和等待。
西斯科特啊,选择是权利,也是勇气,你去吧,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们再做了,你正好有些时间,可以自己好好想一下。”
西斯科特沉声答应,转身离开了教皇地祈祷室。
在拉开房门的一瞬,他的手停顿了一下。
西斯科特忽然发现,自来到这个位面之后,思考,原来是他做得最少的一件事。
房门打开了。
不是被西斯科特拉开的,它是自己打开的,在门后出现的,是伊洛斯。
在这一瞬间,西斯科特与伊洛斯对望了一下。
只是两人对于对方的存在都很漠然,没有见礼,甚至连招呼都没有打一个,就此擦肩而过。
门内的走了出去,门外走了进来。
祈祷室的门关上了,幽深地长廊中只剩下西斯科特一个人,孤寂地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光明大神殿内,在这一刻,西斯科特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自己。
圣子地心中泛起了一种莫名的情绪,那是孤独与彷徨。
此时他又想起了刚刚与伊洛斯见面时,从伊洛斯眼中看到的从容、坚定与执著。
那是他没有的东西。
圣子加快了脚步,迅速离开了这段让人难以忍受的长廊。
祈祷室已整个被夕照映红,伊洛斯站在教皇身旁,一老一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夕色,直到半轮红日悄然沉入远山。
教皇凝望着天边最后的余晖,缓缓问道:“你就这样放弃了她的救赎吗?”
伊洛斯道:“与天堂山的救赎相比,我觉得这样的结局更加适合她。”
“不过这个机会非常难得啊!你破坏了战神在暗黑魔界诸位面的使命,以此才换来了以撒的一次救赎机会,这当中的代价,我想你一定清楚得很,就这样放弃的话,是不是太可惜了些?”
伊洛斯淡然道:“我当然清楚其中的代价,这次的行动,我实际上已经等于背叛了天堂山,背弃了战神的光辉,所以我是必然要被毁灭的。
而我身上又有光明神亲赐的光辉,无论逃到哪里,也躲不过天堂山的追踪,不过只要能解去她身上的枷锁就好。
这样的代价,我觉得很值!”
余晖逐渐散去,祈祷室也变得暗淡。
良久,黑暗中的教皇打破了祈祷室中的沉寂,道:
“伊洛斯啊,你的确是背弃了天堂山的荣耀,犯下了大罪,但这并非无可挽回,你的虔诚,光明神清楚得很,若再能有救赎之神的帮助,那么你的罪可以被清洗,你仍然可以得到救赎。”
伊洛斯沉默了一会,才道:“不必。”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伊洛斯笑了笑,道:“我知道,但我更知道莉莉丝非常骄傲,一定不愿意看到一个在天堂山荣耀下苟且存在的我,现在她虽然回不来了,不过她本来想做的那些事,我都会替她完成的。”
说罢,伊洛斯转身向祈祷室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
“中央山脉。”
在黑暗中,教皇缓缓转头,看着悄然关上的房门,重重地叹息一声,自语道:
“这孩子,已经越来越像他的父亲亨德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