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侄孙女还真把你捞出来了,顺带,我们几个老家伙也跟着受益,”赵奕恺拿过王选带回宿舍加班画的核工业体系初稿,和自己刚刚完成的初稿互相印证,“这是我最难以置信的点。”
能人呀,本以为此生无望了,要在干校蹉跎致死,没成想柳暗花明。
王选扭头上下端详了下魏延年,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自己皲裂干瘪粗糙的手掌上,“老魏呀,你看着也不像受过苦的样子,看这红光满面的,倒像是高床软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把你养回了刚归国时的样子。”
王选感慨,这老小子,运气不错,比哥几个强。
魏延年嘴角微微上扬,显得高深莫测,状态不好,不就愧对那些吃进肚子里的鸭子,还有微微冒险帮他们找的养老地,以及不时寄过来种类奇多的物资,难为微微了。
“老严、老魏,”钱箬之想不通,“你究竟怎么调养的?吃的、喝的、用的,方便透露一二吗?”
“负责采买的人员,他们态度都挺好的,主动找上我说我们私下想要什么,可以写在纸上交给他,他会帮我们统一购买。”
这事肯定是老魏的侄孙女授意的,不然,他们头上帽子都没脱,可没那么自由。
“你嫂子跟着我这几年受了不少苦,我想替她调养调养,还有抹脸的,虽然她不是很在意容貌,但我还是想送她,让她高兴一下也是好的。”
钱箬之想着何敏这六年吃足了苦头,好不容易现在松快了,就想着将人养回受难前的样子,现在骨瘦如柴的,一阵风都能刮倒。
他们都不是缺钱的主,只是没票,加上以前被看管得严,这才将自己造得一副随时会断气的样。
但基地人这么多,找老董他们居中兑换一下也就是了。
“对对对,我也要,别忘了你文慧嫂子。”赵奕恺盯着魏延年眼角几不可见的皱纹,都说外服内用,身体的状态会诚实反映在脸上,他实在怕文慧身体垮了。
赵奕恺清楚,这是他们近在眉睫的事,身体是一切的本钱。
他和妻子文慧还想留着命实现未尽的事业,也还没看见整个民族在世界重新站起,死不瞑目。
王选也竖起耳朵,他还想留着命投入自己无限热爱的事业中,真不想死,可早年核辐射,他确实感觉身体每况愈下,再不改善,怕是没几年活头了。
说起这个,魏延年蹙了蹙眉,“调养身体,这还是我大姐的功劳,她去了北大荒,说我的身体,很多东西都得注意,不能乱吃,鸭子温补,常用鸭子煲汤,也会做些养身的药膳,这才把我养了回来。”
“至于脸,我抹的玉容膏,只有我大姐(蒋奶奶)会做,你们如果要的话,我包里还有两瓶,一人一瓶,先试试效果。”
魏延年伸手摸了摸嘴角,当年的血痂都消失了,足以见这用中草药炼制而成的药膏效果奇佳,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鸭子吗?王选等人若有所思,药膳没那条件,干脆就把鸡换成鸭子。
“谢了。”赵奕恺拍拍魏延年的肩膀,一切感激尽在不言中。
“好兄弟,够大方。”钱箬之稍微一想,再瞄一眼魏延年的脸,就知道这药膏估计名贵药材用了不少。
“知道我的大方,那还不赶紧干活。”魏延年催促,现在项目若是失败,担事的就是他侄孙女儿了。
“知道知道,我们做事,你还不能放心?肯定能在预计日期前实现项目完美竣工。”王选打趣道。
其余两人对视一眼,老魏一向云淡风轻,总给人飘忽不定的感觉,找着归途的人就是不一样。
……………
实验室里灯火昏暗,小组成员都被魏微强制叫去休息了,此时,这里仅剩她独自一人。
钨丝灯散发着昏黄的亮光,魏微抬眼,对这灯泡的忍耐到了极限。
这照明的强度,实在差强人意,明天就升级,换掉它。
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盯着手里这份长长的金属3D打印机,魏微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脑海里的知识太超前,一不小心,手里设计出来的就成了空中楼阁。
你明知道这是可行的,却没有工业基础去实现,除非从头开始构建支撑造出3D打印机的仪器,郁闷得想吐血。
实在没钱为了个3D打印机,基建一套仪器出来,魏微遗憾的将3D打印机设计稿先收了起来,日后再说。
再等等吧,只有国防自主了,国内才能有安心发展的机会,否则,一冒头就会被环伺在侧的国外按死,航母为重。
魏微脱下实验服走出实验室,与迎面走来、犹如游魂的航母项目组材料学的技术员不期而遇。
“温同志,我不是命令你们必须回去歇着吗?”魏微眼一厉,如幽灵般出现在温州行后面。
温州行吓了一跳,后心一凉,回头一看,见到了全身上下笼罩在阴霾里的魏首长。
“首长,我、我是太担心了,食不下咽夜不成眠。”温州行见瞒不过去,干脆直接将自己大半夜不睡,在这里当游魂的原因说了出来。
“明天,就是航母开始动工的第一天,万一材料错了呢?万一算错了呢?万一失败了呢?那不是几万十几万的事情,上百亿!”
温州行不说,魏微也已经看到他的压力了,不止是他,魏微接着又逮到两个人。
“新新、协民,”魏微大步走过,将两人从隐蔽的绿植丛中揪出来,“你们俩,总不会和温州行同志一样吧?”
魏微不经意瞥了一眼绿植丛,这绿植,还真是隐匿的好位置,万一有人躲那里刺杀,就坏事了。
明天要叫人铲掉,属于安全隐患了。
“前天最后一次检验时,也借调过我们姐妹俩一起核算,我们担心,万一数据出错了呢?还有,项目要是失败,你会不会被申饬?这可是200亿的大项目。”
穆新扒拉了下头发,本来就够乱了,这下,彻底不能看了。
钱协民却不像往常一样一直纠正穆新不合时宜的动作,自己都神思不属。
她属于心劈成两半,一半担心好姐妹被上头告诫,一半担心项目失败是因为她手头的工作出错。
魏微嘴角抽搐,为了降低试错成本,她从头到尾捋了十五遍!
不但如此,还拿着图纸亲自下车间,一个零件一个零件摊开分派到对应的仪器上,确保有这个工业基础支撑,才最后拍板的。
要失眠,也该是她这个实际上所有人心知肚明的总工程师失眠才对吧?
“我能说,我很自信吗?”魏微抬头望天,不待一口气叹完,耳朵微动,听到‘哒哒哒’小皮鞋走在石板路上的声响。
魏微朝那方向走去,扶额长叹,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只见两个年轻人,搁那在磨石板呢,空气中都焦灼不安的气息。
“我说,宋予安,孟晚归,你们俩也是担心明天航母的动工而睡不着吗?”魏微忍不住询问。
宋予安和孟晚归对视一眼,腼腆的低头,无声默认。
得到两人整齐划一的默认,魏微默默无言,这是对她多没信心?
扫了一眼被她逮住的这一群人,睡不着胡思乱想是吧?忙起来就会忘了。
怎么就不能跟董老学学,多淡定。
“行吧,既然你们睡不着,那来实验室,做个实验再说。”魏微转身打开一间实验室,免得他们再给她来个阳奉阴违。
魏微将负责温州行唤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温州行边听边点头,打开身上随时带着的笔记本,将魏微的话一一记录下来。
“您放心,我马上去准备,马上将您要的材料送到您面前。”温州行满眼崇敬,将魏微当成他人生中的第二位老师。
“微微,这是要做什么?”钱协民不解。
魏微:“既然睡不着,那就别浪费时间,我们一起来改善一下照明灯具,请你们开动大脑,一人画一幅改良图。”
被逮住的人面面相觑,开始盯着灯泡,想着要如何改善。
如魏微所想,当他们沉思并动手画设计稿时,那股焦躁惴惴不安被抚平,取而代之的是开动的大脑 笔耕不辍的双手。
很快,魏微要的材料都被送了上来。
玻璃管、水银、荧光物质、钨丝圈电极……
魏微抬头扫了还在奋笔疾书的几人,选择不去打扰他们,按自己的构思开始动手。
魏微想要个能瞬间启动的日光灯,为了稳定电流,先增设了个镇流器。
接着就是处理灯管的事了,于是魏微先在玻璃内壁涂上荧光物质,这层物质能够决定光色,而后冲入少量水银和氫气。
接着就是处理电极的事了,将含有发射电子的物质涂上,只带接上电线,就是一盏散发着白光的日光灯。
等穆新一干人等从沉思中回神,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看来,你们都有自己的思路,现在,咱们来印证一下,思路变现的全过程。”
魏微将几份设计稿过了一遍,抽出最有可能实现的方案,“咱们以这份为例,边动手边探讨。”
本来魏微材料都准备在台面上了,圈定了材料,这些人基础扎实,设计稿都言之有物。
穆新她们齐心协力,就着材料,弄了一个白炽灯出来。
“好了,现在,咱们等拉下电闸,就可以换上这被你们命名为白炽灯的灯具效果如何。”魏微含笑道。
穆新等人忘记昨晚还挂心的航母项目,等新的灯光换上去,两种灯各有优势,完全把先前使用的灯泡甩身后去了。
“太好了,我们成功了!”一阵欢呼声传出来。
“既然成功了,是不是该回去睡个觉?今天给你们放假,休息一天。”魏微悠悠然道。
借着这股兴奋,被逮到的几个游魂冲回宿舍倒头就睡,就是总觉得什么事情忘了,可是疲惫涌上来,一个个来不及回想就进入了梦乡。
魏微脚步一转,打算前去和董老几人汇合,今天航母动工,她肯定得去视察。
迎面却碰上魏延年六人,魏微脚步一顿,笑着打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微微,你这是要去哪?”魏延年望了一眼魏微过来的方向,宿舍好像不是那个方向。
“今天航母项目开始动工,我要去督造。”魏微对这几人的履历心知肚明,面前的几人都是可信的,也就不隐瞒。
“什么,航母?”何敏眼神一亮,很想去见识见识,可想到自己的身份,神情又黯淡了下来。
魏微注意到这点,不由安慰道:“等你们手上的核工业体系走上正轨,怕是还得需要你们提供技术支援,研发第二代航母,核动力航母。”
此话一出,还等什么,手上的这项项目落实才能开启另一项研究。
连魏延年想和魏微多说两句,都被直接拉走。
魏微莞尔一笑,真是可爱的一群人。
董老一见魏微过来的方向,不由眉头一拧,“你不会昨晚一晚没睡吧?”
“昨晚逮到几个在院子当游魂的研究员,跟他们一起改良了下实验室灯光问题,一时没顾上睡觉。”魏微坦然面对董老不赞同的视线。
“你呀,你就仗着年轻随便作吧,你董爷爷我,也是年轻不注意休息,老了这心脏就不中用了。”董老拿自己作为例子告诫魏微。
魏微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实则,魏微心想,以她的身体素质,熬个几天不合眼都没问题。
“老董,你别忙着教训人,”孟老眉头一皱,“今天是破例让你下来视察,之后,你的督造工作,都分给我和老郭。”
魏微表示赞同,“是啊,钱老把你送来,是因为沙漠环境恶劣,督造枯燥又乏累,不适合你。”
万一看见了什么,自己气个好歹,可来不及就医。
董老拧眉,不情不愿的应了下来,这该死的心脏,他要不要找老魏要一要自己曾经不屑一顾的调养方子?那老小子的状态,可真让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