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在石磊身后拼命的追着他。她在湿滑的泥泞中，跑掉了一只半高跟皮鞋，她干脆把另一只也脱了下来，提在手里。光着脚在冰冷的泥雪中，向前飞奔着。突然脚下一滑，她一骨碌摔倒在泥雪中。
石磊正好回头看到了趴在泥雪中，摔得狼狈不堪的女人。他瞬间思忖着是跑回来照顾女人，还是继续追赶客车。他踯躅、犹豫，为难地放慢了速度。
女人抬头看出了石磊的心思，她像弹簧一样瞬间就弹爬了起来，用手示意石磊赶紧追车。
石磊明白了她的意思，加速追到客车的前方。他在客车前方奔跑着，眼睛四处寻找着可以挡住车轮的东西。
他搬起路边的一块石头，快速放到客车前轮下。客车像发了疯的公牛一样，遇到障碍物，减缓速度，稍做喘息，但还是压过了石头，又执拗地继续向坡下冲着。
客车再有几十米就冲到坡下沟底了，沟底是很深的水。就在这车毁人亡的生死关头，石磊看到坡底的横向公路上，一个50岁左右的男人，骑着自行车，带着一麻袋东西，正自西向东行走着，看到冲下来的客车，就加快了骑车的速度躲闪着。
石磊一道光一样的速度，就飞到了自行车旁，一把拽住了自行车，不容分说，夺过自行车，推着自行车就向客车冲下来的方位飞奔。他边飞奔着，边大声喊道：“大叔，先救人。一会给你钱……”
大叔懵在当地，怔怔得看着来去如闪电一样的石磊，惊讶的目瞪口呆、舌桥不下。
石磊电石火光间，来到客车的正前方，等到客车冲到跟前，他连车带麻袋一同塞进前轮底下。客车立刻减慢了速度，但惯性还是推着麻袋、自行车向前滑行着。
此时的石磊又奋不顾身地趴在的麻袋的前方，使出平生的力气，拼命推着麻袋。客车推着麻袋，石磊缓缓地向前滑行着，但速度已慢了很多。泥泞的道路上，被石磊的身体划出一道长长的沟壑。
客车推着石磊，慢慢，慢慢滑行过公路，在丁字路口，东西公路的沟沿处稳稳地停住了。石磊的下半身已滑进了水沟里。
客车门打开，车里已是沸反盈天，哭喊声一片，有的哭娘，有的哭爹，有的吓得呆若木鸡，抽搐不止。
他们一股脑的涌向车门，拼命的向外挤、争抢着夺门而下。有几个成年人的乘客，像破麻袋一样，啪嗒、啪嗒，被挤出车门，摔趴在地上的泥雪中。
“不要拥挤！你们现在安全了，一个一个的下车！”
这声黄鹂一样清丽的喊叫声，像一针镇静剂一样，使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人群立即排好队，一个一个陆续下车。
这是从车后追过来，那个女人的喊声。她没有停步，也没有顾忌地上摔倒的几个人，而是径直跑到车前，石磊身前。
看到趴在沟沿上的石磊，面目全非，满头满脸泥巴，她没有说话，心疼地泪水先流了出来。
她蹲下身子，用手擦着石磊脸上的泥巴，啜啜泣泣、嘤嘤咿咿地说：“你怎么样？我扶你起来！”
石磊没有接他的话，抬头看着她说：“你怎么样？没伤着你吧？赶紧把湿袜子脱掉，穿上鞋，别冻了脚。不要哭了，哭就不好看了！我就怕伤到了这美。”
女人拼命的点着头，扒掉湿透的泥巴袜子，穿上鞋，摇了摇头说：“就为了这不相干的美，你就不要命了。你可让我怎么着？你放心，我很好。一点事都没有。”
石磊开心地笑了笑：“绸缪束薪，三星高照。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见此良人何。”
女人哭中也笑出了声音：“嘻。你是不是还准备化作石桥，经受一千五百年的折磨，就等我从桥上走过？”
石磊拼命地点着头：“是的……”
女人含情脉脉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石磊的眼睛。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生死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果有缘，我愿意做你的……你的女人……我……我叫万月。万千的万，月亮的月。”
趴在麻袋上的石磊翻了个身，平躺在麻袋上，双眼深情地仰望着天空，也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弯弯的月亮。人如其名，可真美。朝闻道，夕死可矣。今遇你，明死不憾！我叫石磊。磊石头的石，石头磊的磊。”
万月一把捂住了石磊的嘴巴：“四块石头，我记住了。我不许你瞎说。快，我扶你起来！”
石磊长叹一声：“哎！起不来了。就让我这样多待一会。我的手被车轮压住了。”
“啊！我来看看！”
万月惊的大叫一声，赶紧扒拉开麻袋，看石磊的手。她看到石磊的整个右手压在车轮下，鲜血已浸染透了周围的泥雪。
万月惊叫着大喊：“啊！快来……”
“不要喊！快找我的眼镜。我要这样好好地看看你！”
万月用女人孱弱、婀娜的身体使劲扛着压住石磊手的轮胎，朝着惊恐还未定的人群，声嘶力竭、肝肠寸断地哭喊着：“你们快来救人啊。是他救了你们一车的人！快来人啊！”
石磊两颗硕大、灼热的泪珠从脸颊滑落，烫出泥雪糊住脸上的，两条深深的沟壑，似长江，又似黄河。
他喃喃的自语着：“当来则来，当去则去。当生则生，当死则死。现在就是死了，也是不憾的了。”
人群中听到万月的哭喊声，才清醒地回过神来。呼啦啦向车前围拢过来。有人喊叫着：“是啊，刚才救我们的那个年轻人呢？他是天使下凡来的。他是我们的救星。我要给他磕头、感谢报答他。”
“你们都站着别动。他的眼镜掉了，他要先戴上眼镜。”
人群听到了万月的喊声，瞬时，像被孙猴子使了定身术一样，钉在了原地，没有一个敢抬下脚的。
所有的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像跪拜神灵一样，齐刷刷蹲下了身体，用手在冰冷的泥雪里慢慢摸索起来。有几个眼神不好的老人，就这样肆无忌惮地趴在了泥雪里，摸索了起来。还有的人跪在了泥雪里摸索着。
第13章 2英雄救美
石磊眯起近视的眼睛，朦朦胧胧、影影绰绰地看着蹲在地上，黑压压的一片，感动地大喊着：“父老乡亲们，这点小事，是我自己应该做的。我何德何能让你们为我这样。快起来。快起来。”
有人喊着：“小伙子，你稍等一会，我们一定会给你找到的。”
也有老人大喊着：“孩子，你放心，我们马上就给你找到了。”
所有的人群在一寸一寸，一豪一豪，不放过每一点地方的摸索着。
突然有个女人的声音大喊着：“快来，在这里。在车底下。”
人群的目光像看到了生命的闪光一样，齐刷刷看向车底。在车底后轮胎的内侧的泥雪中，露出闪闪发光的一根眼镜腿。
此时，趴在车底的一个年轻人说：“我看到了，我这就来拿。”他慢慢地爬近眼镜，伸手小心翼翼的抓住眼镜，又慢慢的退了出来。
刚才先发现眼镜的，穿着讲究，样貌清秀，气质优雅，二十、四五岁左右的女人，说：“给我，我来擦干净。”
她接过眼镜，拿下脖子上围着的雪白围巾，轻轻地拭擦起眼镜来。她边擦着便来到车前石磊身边，看了看石磊，又看了看还在用肩膀扛着轮胎的万月。
万月不容分辩，越俎代庖地接过眼镜，就要向石磊的眼睛上戴。女人轻柔地说：“你先等一下。”
她说着话的同时，就用围巾给石磊擦着脸上的泥巴，好看的双唇翕合着：“你把眼睛闭上，别进去了泥巴。”
石磊顺从地轻轻闭上眼睛。她轻柔的擦干净了石磊脸上的泥巴，又用围巾干净的地方，轻柔地，多拭擦了几下他的眼睛，说：“好了，你给他戴上吧。”
万月更轻柔地把眼镜帮石磊戴上，脸上故意展开笑容，口吐兰香地说：“你赶紧看看，我们好救你。”
石磊深情地看着万月，脸上露出来孩子般纯真的笑容，说：“真美！谢谢！”
石磊又把目光看向帮他擦眼镜的女人，笑着点了下头，说：“谢谢您！”
女人送给石磊一个甜甜的微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柔和、优雅地说：“不，全车的人都该谢你。”
她把美目投向万月，爱护的语气，说：“你的美，值得他为你付出生命。他也是这样做的。他更为伟大的地方是，不惜自己的生命，救下了全车的人。我在车上，他的奋不顾身、置生死度外的全部过程，我都尽收眼底。”
“他不惜生命救你，如果是发乎情，那么他救全车的人，就是发乎仁，发乎慧根的无疆大爱，发乎对原始生命的敬仰。你配仰望头顶那片星空。我诚心的敬佩你。”
说这话的同时，她虔诚、笃定地给石磊深深地鞠了一躬。
石磊赶紧承让着，说：“不可！实不值一提。这位女士，我怎受得起。”
女人秀脸上，桃花半开地笑笑说：“不用这么绅士地称呼我，如您不嫌弃，就叫我欧阳姐吧。我复姓，单一个洁字。你伤哪儿了，能起来吗？我们一块扶你。”
万月急切地回答：“他的手被车轮压住了，拔不出来。流了很多血。”
欧阳洁自我谴责着：“真该死，耽误你这么多时间。你也真够叫人佩服到家了。不是学关公，而是胜过关公了。还真就不是池中物。”她扭头对着人群大喊：“你们快过来推车救人!”
人群呼啦一下子过来，围在客气车的前方，争先恐后地推车。客车被推的晃了晃，一点也没有挪地方。石磊疼的龇牙咧嘴，强忍住疼痛的呻吟声。
欧阳洁和万月眼看着石磊，强忍住的疼痛、痛苦表情，心都碎了。欧阳洁的心疼，比万月过之而无不及。她是大姐，更像是母亲。
她俩刚想制止这样，莽撞推车的人群。突然人群里，一个二十、五六岁左右，穿着黑色的妮子大衣，干部模样的男人，大声喊道：“大家都住手，不能这样推车。这样是让年轻人的手，再受二次伤害。大家都听我的指挥，一齐用力。”
男人拍了拍车窗，对司机说：“听我喊1、2、3，开始，你就挂上空档，松手刹。”司机拼命的点着头。
男人又转身，对人群大喊：“大家听我说。我喊1、2、3，开始后，我们就一齐用力推车。”
大家齐声回答：“好，我们听你指挥。”
男人走到车前，俯身看了看石磊压住的手，安慰地拍了下他的肩膀，说：“年轻人，好样的。再稍坚持会。你注意了，要推车了。”
石磊会心的点了下头。
男人起身，站在客车正前方，声音洪亮地大声喊着：“大家注意了。1、2、3，开始。”
大家听到了“开始”就一齐拼命地用力，客车被嘎吱吱，缓缓地推动，离开石磊的身体两米左右。
“好了。停。停。”听到了男人的喊停声，人们才停止了推车。然后都急不可耐，又不约而同地同时回转身，围住了石磊，都用关切的眼神，看着石磊受伤的手。
一个中年妇女，在胸口划着十字，嘴里念着：“祈求耶稣降福，保佑年轻人的好人，平安无事。阿门。”
又有一个老太太，双膝慢慢地跪了下来，双手合一举过头顶，口中念道：“求菩萨保佑这个年轻人安然无恙，一生平安。阿弥陀佛。”
万月早已是急不可耐，轻轻拿起石磊受伤的手，眼含中热泪荡漾肆意，温柔如水地用嘴吹着手上的泥巴，嘤嘤啜泣着，问道：“疼吗？”
欧阳洁递过围巾干净的那一头，说：“先给他擦擦，看看伤到骨头没有？”
万月接过围巾，正要拭擦。一个女人的声音喊道：“慢着，不要这样擦。会让他的伤口感染的。”
一个二十、一二岁左右，非常阳光的女孩款款，又落落大方地走了过来，说：“我是护士。这样会让他感染的。我来为他清理一下伤口。”
女孩拿下自己肩上的挎包，看了一眼万月，又看了看欧阳洁，还是把挎包递给了欧阳洁，说：“姐，您帮忙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