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念头一旦种下，就很难从脑中拔除。
霍琪看起来比以前活泼了点，蔺洁上回送她的画笔成了霍琪珍藏的文具，一见到她就给她翻看自己的作品。
都是些线条幼稚的水彩画，霍琪有个图画本，正兴致勃勃地指着其中一幅画。
那是一大片的果林，漫山遍野，枝繁叶茂，果实沉甸甸地挂在枝头，蔺洁摸着她脑袋说画得真好看。
“你带琪琪去果园看过吗？”
霍峥正在查看医生新给她开的药，想了想道：“没。”
“那她怎么知道你果园长什么样子？”说着，蔺洁又去翻下一页。
霍峥在给霍琪梳头发，她发色偏黄，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平时负责照顾她的护士会帮忙打理，但是霍峥在的时候都由他来做。
宽大的手掌控制着力度，将女孩的头发轻轻梳起拢在手心，又拿出头绳，慢慢缠绕，最后再将多余的碎发用梳子刮一刮，一个漂亮的马尾就完成了。
霍峥将梳子放回柜子里，没太在意，“大概是听别人说的吧。”
作为镇里果园规模最大的一家，镇上有十来户村民每天都会前去帮忙，霍峥按照约定支付他们工钱，同时又减少了他平日的工作量，正所谓两全其美。
画本继续翻着，一个插着五星红旗的教学楼出现在画册上。
“这是学校吗？”蔺洁转头看向霍琪。
霍琪重重点了一下脑袋，大声道：“上学！”
按照霍琪这个年龄，正常来说应该已经在上初中了。
“霍琪想上学吗？”
蔺洁合上画本，拉过霍琪的手放在腿上，“想不想认识更多新朋友，和大家一起学习？”
霍琪没有说话，只是在听到蔺洁的话后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染上一抹兴奋的色彩。
“我之前咨询过，她这种情况，直接上初中肯定不行，得从小学开始，但像她这种，被学校接受的概率不大。”
霍峥拉过一条凳子坐下，“再或者就是送去特教学校。”
“能上小学也不错啊，你有去了解过吗？要不要我帮你问问。”
“对了。”蔺洁突然想到了什么，“上次老郑介绍你去小学做宣传的时候，你觉得那个学校怎么样？我托他帮你问问琪琪这种情况能不能进去。”
说着，她摸出手机就开始翻起通讯录。
“不用。”霍峥伸手将她手机一拿，“这件事再说吧，我想先给阿琪做做思想工作。”
蔺洁起身去夺手机，“哪有什么，先联系一下，万一可以呢。”
“好了，你别操心这件事。”
让她继续联系下去，可能会查到沈婷头上，霍峥没有接受沈婷的好意，也不想因为这件事让蔺洁产生误会。
“那个学校上次我去看了，感觉不太适合阿琪，我准备重新给她找一个离镇上近点的。”
霍峥说话思绪清晰，“所以你就不要操心了，我会想办法的。”
“好吧。”蔺洁撇了撇嘴，“那如果需要我帮你，你一定要告诉我，不要觉得给我添麻烦什么的，琪琪也是我的妹妹。”
“这不是霍琪哥哥嘛，好久没见你来了，对了，护士长那边说如果看到你麻烦你过去一下。”门口传来一个小护士的声音，霍峥应了一声，跟着她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蔺洁和霍琪两个人，见到霍峥离开，霍琪立马在枕头下摸索起来。
蔺洁被她的样子逗笑，“琪琪，你在找什么呢？”
小手摸索半天，终于从床单下方摸出一张纸来。霍琪冲她笑了笑，伸手递过去。
“这是什么？”蔺洁一脸疑惑地接过。
回答她的是霍琪的一声上学。
半晌，蔺洁将那张被揉得略微发皱的纸放下，琥珀色的眸子不见半点波澜，“琪琪，这张纸是谁给你的？”
霍琪歪了歪脑袋，认真道：“漂亮姐姐。”
“你哥哥知道吗？”
提到霍峥，霍琪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不告诉他！”
“为什么？是那个漂亮姐姐说的吗？”
她又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给我看？”
霍琪一脸单纯地看着她，表情明显在说：漂亮姐姐让我告诉你的。
那张纸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小学的入学邀请，受邀人是霍琪的名字，而下方的援助方赫然写着沈婷的名字。
密密麻麻的条款写着各种办理明细和详情，不管是从学费还是生活费来看，这都完全是份全包制的教学援助。
家属签字那一栏还空着，蔺洁不知道沈婷是什么时候，又是在什么情况下来见的霍琪，甚至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能让一向听话的霍琪听从了她的建议，将这个秘密一直保留到蔺洁出现。
蔺洁又想起了家里那套莫名其妙出现的茶具。
沈婷好像总能悄无声息钻进她的世界，留下一件件让她无法忽略的事来。
门口传来脚步，蔺洁快速将那张纸装进兜里，霍琪潜意识中这张纸不能被她哥哥发现，于是也就默认了蔺洁的做法。
沈婷的目的很简单，让蔺洁知道，她完全有能力将霍琪轻轻松松地送进学校。
她一步一步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她，她能给霍峥需要的一切。
“怎么了？”霍峥拿着一份报告走了进来，“突然这么严肃。”
“没，护士叫你干嘛？”
蔺洁扯出一抹笑，放在背后的手轻轻掐着掌心的肉。
不能乱，一旦她乱了就中了沈婷的计，这件事霍峥处于不知情的一方，所以不能怪他。
“阿琪上周的报告出来了，最近她的反应和思维都很不错，医生建议我多带她出去走走。”
霍峥将东西放回桌上，“下个月去市里检查，我准备带她多待两天，到时候你能有空没？”
“嗯，你定个时间。”蔺洁思绪有些飘忽，兜里那张纸像是有千斤重，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她就这样跟着霍峥回了家，霍峥见她心情不佳，以为是饿了，又去厨房给她洗刚才在路上买的水果。
“霍峥。”蔺洁走进厨房，绕到他背后，轻轻抱住他结实的腰腹。
“怎么了？跟我撒娇？”霍峥笑了笑。
“不是。”她摇摇头，“你会不会觉得，沈婷比我更好？”
身前的人愣了愣，随即他关上水龙头，转身抱住蔺洁。
“为什么要跟别人做比较，更好的不一定适合我，我一直都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
“她能给你更好的……”
霍峥手掌突然用力，紧紧箍住她的胳膊，蔺洁吃痛，惊呼一声后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眸子。
“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这句话放在别的时候或许会肉麻得让她直呼受不了，但此刻从霍峥嘴里说出来，蔺洁直觉得心里那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们需要的，不过是对方不可撼动的信任和毫无保留的爱意。
撒娇的后果就是被霍峥一把抱起，蔺洁还没反应过来就坐上了洗手池，高大的人影将她抵住，有力的大手扣在她的后脑勺，直到蔺洁呼吸凌乱不堪，霍峥这才将她放开。
“我把水果切了，乖，你去客厅等我。”
霍峥呼吸还有些乱，她轻轻将人抱回地面，蔺洁红着脸一溜烟跑回了客厅。
听见厨房传来切水果的声音，蔺洁这才抚了抚胸口，她正准备开电视，却没找到他家的遥控器。
“霍峥，遥控器呢？”她在客厅问了一句。
然而霍峥也好久没开过那电视了，“不知道，你找找看。”
过了一会，她才看到沙发缝里的一点黑色。
“原来在这里。”蔺洁伸手摸过去，却摸到一个冰凉的东西。
手指传来的触感告诉她，这绝对不是遥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