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县,县城内。
昨夜一场秋雨过后,清晨的天空蔚蓝无边。
周正家铺子门口,吃朝食的百姓已经排起长龙。
热腾腾的白气从铺子出餐的案头透出。
铺子里有张桌旁围坐了三人。
“多谢两位大人帮小生洗清冤屈,小生叩谢。”王林感激得坐在凌烟和山君对面。
局促的不敢动桌上的筷子。
“州里头的告示不日便会送到县衙,到时候在衙门口一张帖,想必便不会再有人说闲话了。”凌烟语气平静。
在昨夜与顾一清说明王林的事后,凌烟和山君选择留下善后。
此后由顾一清亲自出面,向府城专门要了张安民的告示。
一场由铜钱树引发,使人死而复生的事件似乎便彻底宣告结束。
“你记得你娘叫什么名字吗?凌烟低头夹了一筷子面条,装作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
“我也不知道,街坊邻居从来没和我说过。”王林思考了片刻,认真回答道。
“你有一个很爱你的娘亲,她选择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你。”凌烟心情似乎有点压抑,说完这句话便起身离开。
“大人,你知道我父母葬在哪里吗?”王林看到凌烟离开,急切起身,慌乱之中,身上星白的长袍上溅上滴滴黑黄的油渍。
凌烟背对着王林挥挥手,“我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如果夜晚有颗星特别闪耀,那必是你父母在天上望着。”
身旁的山君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刚才趁那傻小子不注意,我往他怀里偷偷塞了张银票,应该够他一段时间内在县学的开销。”
“山君哥高义。”凌烟很是配合的吹捧两句。
“好话放心里,别学拍马屁。”山君话虽如此,然而脸上却是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笑意。
“都赖你,回来当烂好人,本来昨天可以跟着队长直接回去,现在可好,又要赶两天官路。”
“赶官路好啊,这骑马的技能我还不大会,刚好趁这两天让山君哥好好教导下。”
“等回长安发了饷钱,记得请小爷我吃延福坊的水盆羊肉,我要加两份羊肉,不对,加三份!”
“都依山君哥......”
两人的身影逐渐淹没在王林的视线中。
王林身体微微颤抖,朝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引得一旁经过的路人纷纷疑惑侧目。
两日后,两道沧桑的身影终于骑马赶到陇右道府城—鄯州城。
厚厚的黑色城墙带着肃杀的气势连绵数里,府城之内人流攒动,街头两边的此起彼伏的叫卖和表演一下子迷乱了凌烟的眼睛。
“别看了,这才哪到哪,长安一百零八坊的繁华有你看的。”
山君嘴里嚼着片薄荷叶子,拍马走在前头。
不多时,越过翻涌的人群,两人走到处偏僻街巷,山君一步一观,终是在一处挂着灯笼的庭院前停下了脚步。
庭院门口,两尊龇牙咧嘴的巨大石狮守护左右,右侧石狮的爪子前有一处凹槽。
“山君哥,陇右分司这办差的地方,是不是寒酸了点?”凌烟抬头打量四周,只觉眼前这处庭院甚至还不如他们在天水的那个住处。
内心不由泛起嘀咕。
司里的制用看来真的非常紧张啊。
山君没有答话,走上前,从怀中掏出靖天司的腰牌。那腰牌竟然刚好能够严丝合缝的放进凹槽处。
随着腰牌落位,庭院那布满青苔的大门上猝然亮起一道柔和的青光。
“跟我走!”山君朝着凌烟招呼一声,潇洒走进青光之内。
凌烟赶紧跟在身后。
一阵光影晃动,凌烟再睁开眼,发现此时已两人已经身在一处巨大的木制殿内,边上皆是手捧各类案牍,身穿窄口长袍的靖天司吏员。
见到凌烟二人进来,一旁的几位吏员只是抬头扫了眼便又继续俯身处理桌案上的文件。
殿内中央,一尊比人还大的铁质地动仪摆放在房间中央。
山君左右看了看,带着凌烟走出大殿,朝着西南方的一排矮房走去。
“山君哥,这里真的还是那处庭院?”凌烟紧跟在山君身后小声问道。
他清楚记得自己刚才已经大致观察过四周,那处庭院门后,绝对不可能存在如此巨大的殿堂。
“当然是了,靖天司又不是需要对外营业的酒肆铺子,办差的屋院素来喜欢选择在此类僻静之地。”
“现在你看到的这方寸缩放之阵是阴阳家三品的圣人神通。在长安的靖天司总部,各类防护阵法更是多到连司丞大人自己都说不清楚。”
谈话之间,两人已走到一处有着十余位位持剑吏员把守的红色瓦房门口。
山君在出示腰牌之后低语了两句,门口守卫的吏员随即放行。
守卫的吏员中走出一人,领着凌烟山君进到屋内,屋内面积只有教室一般大小,空空荡荡,没有摆放任何家具。
唯一怪异的,便是在屋中央,孤零零的立着一扇朱红色的木门。
又是木门!凌烟心头微动。
那名领他们进屋的吏员从怀中摸索出一把全身布满铜锈的古朴钥匙,插入到木门的钥匙孔中,随着一阵机括开合的声响,木门被打开。
“两位大人,请。”吏员身体如剑般笔直站在门旁,不卑不亢的说道。
凌烟探头瞧见门后的场景,瞬间震惊的说不出话。
透过门,门后居然是一望无际的旷野和如海般金黄的麦穗田,而在旷野的尽头,则是如小山般连绵数十里的黑色城墙!
“有劳兄弟了。”山君朝着身旁的吏员拱手致谢,随即一把抓住凌烟,两人一同进入门后。
穿过那扇门,好像没有什么奇异的感觉。然而一步踏出之后,凌烟只感觉呼吸到鼻腔之中的空气都多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门的出口位置是一座位于官道之上的驿站,驿站之内挤满了从大唐各道州赶往长安的人流。
从驿站出发再往北走约10里便是长安。
靠着手里的靖天司腰牌和软磨硬泡的磨人功夫,山君硬是在驿站排队等候的一群达官贵人中脱颖而出,从驿丞那要来了辆马车和一个帮忙赶车的驿卒。
面对凌烟不解的眼神,山君摊了摊手笑着解释道,“我们在外边替天下人出生入死,临到回长安了,总是要犒劳犒劳自己。”
长安,号称天下第一雄城。
即便在雄城的东西南北共开了18个城洞,可即便如此,每日进城出城的达官显贵以及平民百姓依然不时把这城洞堵塞。
此刻端坐在车厢内的凌烟二人自是不用受这排队之苦,马车哒哒前进,越过一旁长长的人流。
“凌烟,你可知道,坐马车一路畅通来到的长安和背着大小行李在城洞处排队两三个时辰来的长安,是不一样的。”
山君撩开车厢的帘子,声音低沉,似乎有什么东西触动到了他的内心。
听着山君的话,凌烟若有所思,他看着车外那几乎看不到头的人流和城墙上的点点青苔。
这座历史比大唐王朝还要悠久的古城,在漫天霞光之下,显得沧桑、厚重。
“长安,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