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伍后,路正南回了临元县。
碰到了秦时蓁,他心中有愧疚,因为他,那次任务差点没完成。
也是因为他,死了三个战友。
他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杜丽萍这个女同志他不好评价,因为确实是他自己立场不够坚定,忘记了任务第一责任。
虽然是被杜丽萍影响,但是是他自己没有尽到责任。
所以那三个战友的家人,他要负责。
把金鸡镇的房子处理后,路正南带着钱离开了临元县。
房子的钱他全都寄给了那两个战友的家人,没有署名。
没有和家里人说自己的去向,和以前的所有朋友都断了联系。
一个人走南闯北,过了好多年。
攒下的钱都寄给了战友的家里。
一直到改革开始,他机缘凑巧下救了一对老夫妻,那对老夫妻没孩子,留路正南在那里生活。
路正南也没地方去,那对老夫妻的儿子也是当兵的,出任务死了,路正南感同身受,决定就待在这里,陪这对夫妻过几年。
那对夫妻死后,把家里分到的地留给了路正南。
过了三年,那地被征收建工厂,路正南看到了商机,用自己攒下的钱,以及那对老夫妻留下的钱开了个厂子。
没想到运气不错,厂子活了,还养活了附近好几个村子。
他决定在这里安家。
好好经营厂子,攒下的钱寄给战友家,供他们的孩子读书,赡养他们的父母。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离开家后路正南没有再回去过,他没办法对着自己的家人。
一来家里人会催婚,而他根本不可能再和哪个女人建立家庭。
二来他没办法面对贺澜亭。
有些事他心里清楚,战友的情谊没了。
云西的那些家伙也不可能原谅他。
他只能做些微不足道的事。
八四年冬,他遇到了一个金鸡镇的人,得知贺澜亭和秦时蓁过得很好,而且都念了大学,还带着村里一起致富。
无论贺澜亭和秦时蓁在哪个位置,他们都不会忘记自己的根。
和他们相比,他真的不算个好人。
至于杜丽萍,进去后每天劳动,风吹日晒,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高傲看不起人又喜欢攀比的势利女人。
路家人恨她。
于是想方设法给她制造困难,即使她在劳改场也没有放过她。
如果不是她,路正南不会一走多年,连一封信也没有写回来。
在杜丽萍进劳改场的第五年,她生了大病,又要劳作,体力不支,只坚持了三个月就没了。
路家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仿佛杜丽萍不在后,她和路正南的事就无人再知晓,那些事就能翻篇。
可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再活过来。
川子的家人每年都会收到两笔钱,有时候多有时候少。
有一笔钱的地址是固定的,前几年都来自金鸡镇,后来变成了首都,他们知道这是川子生前的营长寄过来的。
另外一笔他们不清楚。
贺澜亭和秦时蓁旅行的时候特意去了川子的老家,看望了他的父母,带了很多的礼物,衣服和吃的等。
川子父亲还记得贺澜亭这个名字,川子回家探亲的时候提过。
看着川子年迈的父母,贺澜亭和秦时蓁的心一直都是揪着的。
“谢谢你们还记得我们,川子都走了十多年了,没想到我们竟然捱了这么久。”
川子的爸爸这话让贺澜亭的眼睛都湿润了,贺澜亭握着川子爸的手:“叔叔,有时间去我们那边玩,现在时代变了,车子方便,也只要一天时间。”
川子爸摇头:“老咯,走不动啦,川子他妈眼睛又看不见,就不麻烦你们啦。”
秦时蓁看着这个家,老两口没有跟其他儿子过,而是两人自己守着老房子,就像在等远游的孩子归家,怕自己走了,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秦时蓁坐在矮凳子上摘菜,打算给他们做顿饭吃:“叔叔,明天带阿姨去一趟县里,我们带她去看看眼睛。”
川子妈:“不用了姑娘,我这眼睛没必要再治。”
治好了又怎样,她的儿子回不来了。
索性就这么瞎着吧。
治也是浪费钱。
秦时蓁知道川子妈的想法,可这种事哪里是一两句就能劝得了的。
哪怕辩论赛舌战群雄,这会也说不出一句能让老人家宽慰的话。
虽然时间会冲淡一切,可伤痛终究还是在心脏处划了道口子,无法痊愈。
川子爸:“谢谢你们,这些年你们寄过来的钱我们没有花,都存着,想着有一天能还给你们。
哦,还有一个人也每年都给我们寄钱,但是没留地址,你们应该也认识,能不能转交给他,就说他的心意我们领了,但是真的不需要这些钱。”
他们不会寄钱,也不敢让另外两个儿子知道川子的战友每年都会给他们寄一大笔钱。人心是最难算的。
贺澜亭很惊讶,猜测可能是路正南:“叔,钱从哪里寄过来的?”
川子爸:“零零星星的,都是南边,地址不固定,不过都在南边。”
贺澜亭知道路正南去了南边,这些年没有和任何战友联系过,看来他一直给川子他们仨的家人寄钱。
“叔,我们也不知道,这钱没办法替你转交。”贺澜亭没同意,这是路正南的事。
他也不会收回自己寄的钱。
最后贺澜亭和秦时蓁帮两个老人收拾好房子,漏雨的地方也修补了,做了顿丰盛的饭菜,陪他们吃了后,住了一夜才离开。
路上,秦时蓁问贺澜亭:“另外寄钱的那个人,会是路正南吗?”
贺澜亭:“除了他,没别人。”
大概是带着愧疚吧,所以一直在尽自己的能力,想要弥补。
秦时蓁:“这些年再没有碰见过他,他也没和你们这些人联系吧?”
“嗯,没有什么好联系的,他自己也清楚,我们心里有恨。”
秦时蓁叹了口气,有些错一旦造成就是永远的遗憾。
两人坐车离开,在一个路口,秦时蓁看到了开着车的路正南,和他对视了一眼后,点了下头就和贺澜亭离开了。
路正南每年都会抽时间去三个战友的老家,远远看他们一眼,不敢上前,怕。
这次过来正好碰到了贺澜亭他们,没想到时隔多年会这样见面。
那声“营长”消失在喉头之间。
路正南没脸见贺澜亭,于是转过了头,开着车疯狂向前。
贺澜亭握方向盘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之后就舒展开来。
有些事终究是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