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省,上江老城区。
这座城市的老城区袁梦娇从未来过,此时看着这破旧的外墙,杂乱的垃圾桶,每一处都让她觉得窒息。
将车子停在楼道口,她踩着细细的高跟往上爬,爬到四楼时已经开始气喘吁吁,想扶着栏杆借力歇一会,但见到栏杆上残破不堪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袁梦娇瞥了瞥斑驳的墙面,嘴角不自觉抿起,她的亲生女儿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
难以想象,那个女人能给她的女儿什么良好的教育。
像他们这样的上流社会,真正的富家千金从小教导的心理修养,行为举止,生活品味,知识面貌是这些平常人永远触及不到的。
虽然还没见到,但是已经可以想象她的女儿一定会被教养的多粗劣不堪。如果认回去,想来落落大方的接人待物她怕是都做不到!
一想到她精心培养二十几年,非常优秀的女儿并不是自己亲生的,袁梦娇原本就苦闷的心情更加难受。
终于爬上六楼,平复呼吸后她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来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女孩,袁梦娇一眼就认出这恐怕就是她的女儿苏酥了,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太像了。
不是像她,是像她的母亲,那个曾经被戏称为H省第一美人的人。
特别是那双眼睛,看向她的瞬间,她恍惚回到了小时候,母亲还未过世时的场景。
“进来吧。”苏酥侧身让开空间,毫不意外她的到来。
屋内的环境并不像袁梦娇想象那般狭小拥挤,老旧泛黄的装修,但是被清理的非常井然有序。客厅的墙上挂满了一排排奖状,靠近阳台处放有一张书桌,书桌边上做了一整面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
袁梦娇坐在已经开始发裂的皮沙发上,随意的打量了一番,这房子里的生活气息很浓,除家具外大部分都是属于她女儿的东西。
她一眼就看到墙上那一排排奖状,从小学开始到大学毕业,各式各样的奖章说明她的亲生女儿并不是她想象中那么粗鄙拿不出手。
原本有些烦躁的心情慢慢缓解,袁梦娇接过苏酥递过来的水杯并没有喝,而是捧在手心缓缓开口道:“你的身世这几天你也应该清楚了,你应该也明白,我才是你的亲生母亲。”
苏酥点了点头,神情平静。也并未反驳她其实不是这几天知道的,而是知道很多年了。
袁梦娇见她点头不语,心中酸涩,如果不是那个女人换了孩子,她会在自己身边长大,会被自己培养的更加优秀。
不得不说人与人之间的亲疏,并不完全是靠血缘关系,明明面前的人才是她的亲生女儿,但是她却亲近不起来。
相反,想到对此还一无所知被她当做亲生女儿养大的年年,袁梦娇心中就柔软一片。
“你的...母亲已经过世,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袁梦娇对怎么称呼那个女人有些混乱。
“我已经成年,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苏酥平淡的开口,见对方还没开门见山,于是直白的问:“您有什么想说可以直接说,没关系的,我已经是个成年人。”
袁梦娇一愣,没想到对方会直接这么问她,有些迟疑的说:“这么多年,我们一直以为年年才是我们的女儿,从来没有想过你们会被抱错。这件事情她是无辜的,我一直没有告诉她真相。”
接下来的话有些伤人,良好的教养让她很难直接开口。
只是,想到出门前一无所知还对她撒娇的年年,还有昨夜丈夫的叮嘱----
“不管发生什么,年年只能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她好不容易才跟邵家太子爷订婚,身世上绝对不能有瑕疵,所以她一定不能认!”
年年能跟邵家订亲,是她自身优秀,令邵家太子爷另眼相待,不然邵家绝对不会跟他们席家结亲。
她不能给女儿拖后腿,阻碍她的后半生幸福!
况且丈夫说得对,只有年年能成功嫁入邵家,席家才能更上一层楼!
想明白这些,袁梦娇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轻轻放在茶几上。
“既然我们抚养了年年二十几年,那年年是我们的女儿这点永远不会变。”
袁梦娇垂下眼帘,并不去看苏酥的脸色,继续说道:
“所以你有两个选择。一是我们可以认你做养女,你还是可以回到席家来,我们也会给你和年年同样的待遇。
二是我们给你五千万,我们不会认回你,但是你需要签下这份文件,从此以后你不能跟别人透露你跟席家的关系,席家千金只有年年一个。当然,以后你结婚我们会私底下给你应有的嫁妆。”
要让席家表明她才是亲生女儿认回去是不可能了,那样圈子里的人就知道年年是假千金,她好不容易订下的婚约恐怕会生变故。
至于认个干女儿,就说苏酥合她眼缘她实在喜欢才认来当女儿的。
袁梦娇并不觉得苏酥会放弃进席家的机会,毕竟席家的家世摆在那里,没人能放弃这泼天的富贵。
这时,屋里刮起一阵冷风,把茶几上的纸张吹的哗哗作响。
袁梦娇手臂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明明是初夏的季节,后脊却开始凉嗖嗖的。
不适的搓搓手臂,左右张望了一下,她怎么感觉有视线紧盯着她。
她不知道的是离她不远处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正不满的怒视着她。
也许是伤心也许是气愤,女鬼的眼角落下两行血泪来。
要是袁梦娇能看到的话,估计要保持不住贵妇形象连滚带爬的跑了。
苏酥忍不住看了一眼她那几乎气的要原地复活的妈,暗道一声:早就跟她说了她的亲生父母不会认回她,她偏不信,临死前非要替她安排好去处。
苏酥拿起文件随手翻了翻,这是一份保密协议。
大致意思是苏酥以后不能将她的身世告知第三人,也不能被认回席家,席家以后跟她不会有任何关系,除此之外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律都不允许打扰席家。
不说这份文件有没有法律效力,但这一页页看下来也是有够气人,直接把以后别来席家打秋风写在上面了。
女鬼也好奇这文件是什么,缓缓飘到了苏酥身后。
还没跟着看几页就被气的头发直飞,指甲变得老长。要不是苏酥发觉不对拉了一下,她差点就冲上去理论理论了。
轻咳了一声,苏酥平静开口道:“嫁妆就不必了,袁女士,这份协议我可以签。但前提是不能只有我需要做到上面的条款,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席家的人也不能来打扰我。”
没道理让她保密身世,席家想说就说。他们怕她缠上席家,她还怕这些人以后打着亲情的名号求她办事呢!
袁梦娇愣了一下,没想到她愿意不回席家。
听明白她的话只觉得好笑,席家家大业大还稀罕她一个女孩子吗?果然是刚毕业没进入过社会的学生,没被社会现实毒打过,不知道家世人脉的重要性。
不过她愿意签真是太好了,袁梦娇着实松了口气。
来之前还怕苏酥会因为自己才是真千金闹起来,到时她还得想办法安抚。
她立即拿出手机,面上做出妥协的模样说道:“我现在就让人送新的协议过来。”
袁梦娇联系的人效率还是很高的,没等多久就有人送来新的协议,上面甚至已经有席家家主席烨的签名。
席烨虽然人没来,还是很关注这件事的发展动态,知道他的亲生女儿愿意跟席家断绝一切关系,立马安排以免她冷静下来突然反悔。
等两边签完协议,袁梦娇也并不停留,毫不留念的离开了。
苏酥关门回来,就见她妈蹲在墙角默默垂泪。她揉了揉太阳穴安慰道:“妈,别哭了,为了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
苏母抬头,眼含血泪道:“我哪里是为她哭,我是为你——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把你们换了,你现在就是豪门千金,哪里会被亲生母亲这么嫌弃!是我对不起你!”
苏酥捂着额头,只觉得头更痛了:“妈,你不换你亲生女儿也就没命了。我早就说了,席家跟我没有缘分,就算你没把我换过来,我也不会在他们身边长大的。”
天命如此,就算苏母不换,苏酥也会因为其他原因远离席家,不可能会在席家父母膝下长大。
相反,正是因为苏母把她换了过来,她在她的照顾下童年才能幸福,而不是颠沛流离无处安身。
稳定的童年也让她的灵魂得到修养,慢慢恢复了前世的记忆。
苏母不听,只认为是苏酥安慰她,没换过来她怎么可能还会不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这不过是安慰她的说词罢了。
想到自己害的她做不成豪门千金,她还反过来编话安慰她,她只觉得更难过了。
二十几年前,她丈夫开车发生了车祸。丈夫当场死亡,她被丈夫护着没受什么伤,不过也惊吓过度早产了。
女儿一生下来就因为早产各种不好,医生说恐怕需要长期的调养治疗,不然怕是活不长了。
她骤然失去丈夫,家庭支柱倒塌,女儿又是需要巨额的治疗费用。
六神无主之下发现了本市有名的富豪妻子也正在这个医院生产,于是她选择哀求在医院做护士的闺蜜,如果对方生了女儿就帮她把孩子交换。
是她的幸运也是苏酥的不幸,袁梦娇生下了龙凤胎。
于是,两个女孩的命运就此发生了天大的变化。
这些年,她深知自己对不起苏酥,对她是有求必应,尽自己所能给予她最好的生活条件。
但是这些对比席家的条件,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几年前她到处打听知道亲生女儿已经很健康了,就想去找席家说清这件事。
该赔罪赔罪该道歉道歉,怎么惩罚她,都是她活该她应得的。
这么久了,也是时候该让两个女孩归位了。
苏酥却一直拦着她,说是她跟席家没缘分。
怎么会没缘分呢,苏母觉得这孝顺孩子是怕她被席家报复才这么说的。
直到今年病重,知道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她死了之后苏酥一个人可怎么办才好。
于是苏母死之前便联系上袁梦娇说清了这件事,没想到的是结果竟是这样样子的,她是真的悔啊!
苏母一时哭的难以自持。
苏酥没想到她妈死了感情还这么细腻,还好已经没气了,不然看着这状态,怕是已经上气接不上下气了。
她弯腰从柜子里抽出两支崭新的香烛,对着苏母哄道:“妈,你饿不饿,晚上给你烧两香烛。”
屋内的哭声变弱了些,苏母转过头来看她心情一点也没受影响,有些气急败坏的说:“我不吃,我哪有胃口!我女儿被欺负了,我还怎么吃得下去!”
苏酥无奈陈述事实:“妈...你已经死了,吃香烛还要有什么胃口啊。”
苏母被她噎了一下,哭声一停再也哭不下去了:“你懂什么,你又不是鬼。前两天的香烛就比这两天的香烛好吃!”
苏酥有点惊讶:是这样吗?这两天给苏母的香烛确实是前天刚换的,没想到同样是香烛还会有区别?
上辈子她降妖抓鬼,从来没有养过鬼,自然不懂这些细节。
苏酥原本生活是一个玄学世界,她天赋极高年纪轻轻就成为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却没意识到自己的成长威胁到了玄门世家二代发展。在封印恶鬼后,被几人围攻偷袭殒命。
修炼者讲究因果报应,残害无辜修炼者必遭天谴。残害她这种身负不少功德的修炼者更是天理难容。
因而苏酥对这些世家修炼者一直没有防备。
在她看来,她的敌人从来都是那些伤害普通人的妖魔鬼怪,不是这些能够与她一同封印鬼怪的修炼者。
刚开始她不明他们为什么愿意背负天谴都要害她。直到死后被他们剥离三魂六魄制成器灵才明白过来。
怪不得他们敢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