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家了。”石破林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苏念青，腾出一只手卖力地擦了擦座椅，“小青，你先坐。”
苏念青敛着眼，神色平淡，并没有说话。她小手缩在衣袖里搓着，微微有些颤抖。
石破林看见了她的小动作，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苏念青却害怕地缩头，嘴里无意识地嘟囔了一句：“我听话，你别伤害苏裴哥哥。”
石破林手在半空中僵住，粗犷的脸第一次露出受伤的表情。
他不由苦笑，想起前几日苏裴将苏念青卖给他的画面。
*
那时他正坐在山寨老虎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不速之客，眼里暗潮涌动。
不速之客他认识，十里八乡有名的大才子，苏裴。生得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身边还有个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兼红颜知己。
红颜知己是燕回楼有名的伶人，苏念青。身段窈窕，国色天香。虽然身处下九流，但卖艺不卖身，清高风雅，博览群书，连苏裴都解不开的对子，她却能一语道破。
捧她场的人络绎不绝，她场场戏都高朋满座，座无虚席。其中不乏王孙贵胄，权势滔天之人，想用手段收服她。
可没想到这烈女子竟以死相逼，誓死不从。她说，此生只嫁给心爱之人。众所周知，头牌苏念青最爱的人，就是苏裴。
眼看事情将要走向僵局，苏念青好像陷入了必死的漩涡。
一票听客为她揪心，却也无能为力。
好在无巧不成书，皇帝刚好微服私访，被这女子的志气所打动，赐她贴身信物，让她能独善其身。
从那之后，苏念青名声大噪，身价也是水涨船高。
一场戏就能得不少的彩头，够平常人家好几日的开销。
苏裴也是在这时候起了心思，他想要她的钱上京赶考......
思及此，石破林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下阶梯，嘴角微微下瞥看向跪伏在地上的苏裴，“她的钱不够你去赶考吗？”非得卖了她？
后一句话石破林没有问出口，他心底大概有了猜测。
果然，苏裴缓缓抬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或许是不熟练，他的嘴角微微抽了两下。
“男人拿女人的钱，讲出去会被别人笑死的。”
石破林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俯下身凑近苏裴的脸，苏裴下意识地抖了抖。他一再克制，才没有将拳头落在苏裴的脸上。
他闭了闭眼睛，然后直视苏裴的眼睛，“你卖女人，就不被人笑话了？”
语气森热冷漠，又隐隐含着嘲笑。
当然，这点嘲笑是苏裴自己感觉出来的。他第一次这么没有尊严地跪在地上，求一个他向来都看不起的野蛮山匪。
他压下心头的不悦以及害怕，对视上带着半边面具的石破林，扯出一抹笑容，“她是我的女人，我有使用权。还是说——”
苏裴忽然拉长了调子，在石破林阴冷的目光下，说道：“还是说，你不想要她？”他摇了摇头，眼尾下垂，露出一副悲伤的模样，“不要就算了，我另外......”
“我要。”石破林不带感情的开口。
没人知道他心里正情感翻涌，气愤中带着一丝丝可耻的兴奋。
他在心里暗暗讽刺自己：这样做和这个人渣有什么区别？把小青当个货物交易？
“你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我当你是她哥哥，这笔钱，就当作是小青的彩礼。”石破林站直身，双手举高拍了拍。
周围立马涌出一堆小弟，两人一组抬着红箱子。苏裴仔细数了数，足足有二十五担。每个箱子上还绑着红布绸，比有钱人家娶妻派头都大。
苏裴心里忽然一阵不爽，眉头缩起，皱得能夹死苍蝇。他麻溜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指着石破林，“你！你早有预谋？！”
早有预谋倒是谈不上。
石破林捏了捏身上针法细密的香囊，罕见地露出笑容，“你不来，我也准备去提亲的。”
虽然他知道，一定会被她拒绝。
他无奈轻笑了声，盯着某个红箱子发起了呆。
苏裴却是不淡定了起来，他听着石破林的笑声，只感觉这笑声化作锋利的刀子，一下一下往他身上劈。他无赖道：“不卖了！卖也不卖给你！”
石破林的笑容收起，眼神透出杀意，“我们虎头山，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小弟们也放下箱子，眼神凶狠地逼近苏裴。
苏裴是个读书人，哪见过这种阵仗，心头咯噔一下往后退了几步，故作镇定开口：“你们今天要是敢对我动手......你们......你们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都说我们是山匪了，要什么名声。”石破林不在意地拍了拍衣服。
“你......你！”苏裴你你你了半天，没蹦出半个屁来。
石破林勾起嘴角，眼睛微微眯起，慵懒地指了指地上的一堆红箱子，“你今天愿意的话，就都拿走。不愿意的话，你就把命留下。”
苏裴吓得抖了抖，“愿......愿意。”
石破林见苏裴胆小的模样，忍不住为苏念青不值起来，竟然把真心交给了这么一个懦夫。
他敢打包票，今天要是他没和苏裴交易，苏裴转头就能把苏念青卖到别的地方去。
那还不如放在他眼皮子底下呢，起码他还能看顾她。
石破林微微松了口气，踱步回到老虎凳上，刚想挥手让苏裴退下。
苏裴却好像突然被注入了勇气似的，向前走了好几步，一直走到阶梯底下。他抬头，毫不畏惧地看向石破林。
“我还有一个条件。”
石破林简直被气笑了：“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他随手指了指底下，“你看看这些箱子里面，够买好几座大宅院了。”
当然，在石破林的眼里，就算是好几座大宅院也是配不上苏念青的。不过这些东西都是给苏裴的，这么点完全足够了。
他审视地看向苏裴，说道：“贪心不足蛇吞象，我可以给你这么多，也可以一个铜板都不给你。”
苏裴听到‘几座大宅院’的时候，心脏猛地跳了跳，脑海里名为兴奋的那个筋也跳个没完。
听到石破林说一个子都不给他的时候，又怕得心头一阵慌乱。
不过他没有退让，梗着脖子说道：“我要你，和我一起做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