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屯公社,之前叫常屯镇,是距离黑县县城最远的下辖公社,公社办公地儿坐落在镇上的中央位置,面朝供销社,背靠公社小学,周围还有收购站、国营饭店、副食品店等镇上极热闹的地方。
岑曦跟着一行人走到常屯镇上,天已经有些灰黑了,虽然称之为镇,但一路走来就没有看到有两层楼的宅邸,还不如兰国的小城镇呢,一般酒楼、茶肆多是两层楼,这儿清一色的平屋。
“到常屯公社了,今晚咱们在公社里头住一晚,明日一早再去兰岗大队。”牵牛的男人说完上前去敲公社掉了漆的朱色大门。
“谁啊?来了,来了。”
岑曦此时正在研究公社大门外,竖着写在墙上的红色字,乍一看她觉得自己是个白丁,看久了,陌生中透露出熟悉,记忆翻动,这些字成型了:黑县常屯人民公社。
她,岑曦,虽然称不上才女,但也算得上知识渊博,到了现在这个记忆里公历1975年,名叫华国的地儿,沦落成目不识丁了。
说来又欠这位姑娘人情了,如果不是她有学识,给了她记忆,她岑曦,就要丢人现眼了。
“吱呀呀——”
这门的动静真大,岑曦转头看去,从朱色大门内探出半个身子的是个略微有点儿厚度的年轻妇人,一张银盘大脸,一头及肩短发,五官平平,但眼神瞧着是个骄傲的人。
说来这个年代的人,男的头发几乎剃光了,女的麻花辫的有、短发的也有,这儿不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所谓孝道,蛮好。
“哎呦,这不是王大队长的堂弟嘛,这……”大脸盘妇人看着男子身后一群年轻人,心里有数,“这些是要去兰岗大队的知青?”
“麻烦小嫂子了,今儿牛车去接的,来不及回去了。”
“快进来,快进来,黑夜赶路多危险,就在公社后头的空屋子里住一晚,王……”
“王志定。”
“哈哈,王志定同志肯定还没吃饭吧,等会儿我让我家那口子去陪你喝一杯。”
“那感情好,多谢小嫂子了。”
岑曦看着王志定脸上欢喜、吹嘘又暗藏着一丝自卑的情绪,心里第一反应是这小老头不地道。
对她嫌弃兮兮,对这个小妇人讨好兮兮,她现在的模样……
岑曦仔仔细细摸了摸自己的头和脸蛋儿,头骨饱满,鼻骨高窄,颧骨适中,下颔骨流畅……这骨像跟原来的自己几乎一样,就是脸蛋上的肉少了些,那咋地也该是个美人儿,不该是这样的区别对待。
“羡慕也没用。”耳边响起一道嗤鼻的嘲讽,“你摸脸也不会长肉,麻杆样儿。”
孙红英朝着岑曦翻白眼,随即傲娇越过走进了公社大门。
岑曦轻飘飘走动几步就与孙红英并行了,上下打量她,最后在她胸前意味深长地停留了几息,“我还在长身子,你已经没希望了。”
孙红英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她低头看了一眼后才顿悟,瞬间恼羞成怒,“岑曦,你什么意思,你给我站住。”
孙红英在后头叫嚣,但人没有追上来,因为被陆乐乐拦下了。
“好了红英,咱们还是快些去歇着吧,而且那些话也不好在外头争论。”
岑曦走了一段路突然回头,然后对上了一双略带疑虑的眼眸,是他们这群人里唯一不怎么开口说话的姑娘,瞧着十八九岁,皮肤白皙,脸庞精致,让人印象最深的是那双仿佛会说话的桃花眼。
此时这双桃花眼从疑虑到惊讶,再到含笑,最后朝着自己点了点头移开了。
那个姑娘似乎叫白宁,沪市人,他们一群人也是在火车上认识的,彼此自报了家门,再多的了解是没有。
不过那眼神让岑曦有些留意,因为她表达的是有些熟知自己的模样,眼神转变再快,也还是让自己抓住了。
奇怪的人。
但转瞬也让岑曦抛之脑后了,她想起火车就开始回忆那会冒烟的铁长龙,没想到华国的出行这般便利,近三千里的路两天功夫就到了,如果是在兰国,坐马车走走停停得两个月吧。
等岑曦进到一个大通铺的房间,看着黄泥糊的墙面,有些开裂的长炕,缺脚垫了石头的桌椅……
其实当继承人蛮好的!
岑曦见在自己前头进来的三位姑娘已经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灰扑扑的布巾,直接擦起大通铺上的灰,然后拿出草垫子垫上,放上枕头和被褥,晚上睡觉的地方就收拾出来了。
陆乐乐的被褥罩子洗得有些发白,孙红英和白宁的一看就是新的。
岑曦看着给自己留的空位子,只能也去翻行李,满满一牛车的行李,就数她的最少,一个绿色的网兜,一床被褥,一个麻袋。
网兜里的盆和杯子都是磕掉漆的半旧品,原身亲妹子见农村的姐姐要下乡特地贡献出来,然后转头让父母买了一套新的。
被褥外头瞧着是新,但内里的棉花实则都发硬了,所谓绣花枕头稻草芯就是这样的,面上好看却不保暖。
“我去罐壶热水,等会儿好配干粮。”孙红英拿出一个半新的暖瓶,引得陆乐乐惊呼,两人一个说得眼热,一个听得舒畅,迟迟没有人离开房间。
岑曦走出房间,打算去寻净房,不过对公社内不熟悉,绕了不少路,也算是把里头的格局给摸清楚了。
等走到一处仓库的时候,听到了之前那个厚实脸盘子妇人的声音。
“你说这次知青怎么都分到兰岗大队了?”
“兰岗大队原来的知青大半不是嫁就是娶了大队里的社员,听说还有一个逃跑了,其他大队不缺知青,更何况兰岗大队的大队长主动要求,那些知青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其他大队这次不用接收都乐呵着呢。”
“说到底还是因为王大队长在戈委会里头有亲戚。”厚实脸盘妇人嘀咕道,“公社里的拖拉机昨儿被他借去了,说是接知青,肯定是私用了,不然这些知青哪里需要从县城走到这儿来,还有外头那个,仗着堂哥势,晚上还得好酒好菜招待,我们亏吃大了。”
……
岑曦听了几耳朵,边往回走边暗忖这兰岗大队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