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苏冷静地闭上眼,几秒后再次睁开,周围仍是方才的样子,她去喊裴谣,对方依旧没有回应。
靠谱的还没醒来,不靠谱的已经要上天了。
她重重呼吸了几次,开口道:【林澜,我们才五岁。】
【我知道的。】
玛丽苏:【……你,哪有人五岁当副校长的!!五岁应该!应该,应该……】
她的音量渐渐降了下去,眼底浮现起愤怒以外的各种情绪。
五岁的玛丽苏,应该在垃圾桶旁边用废弃的尼龙袋和几块石头搭了窝,会捡起别人不要的食物饱腹。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而不是在学校上课,甚至还成为了副校长。
她本想说,五岁的小孩该去教室,却在想起原本的人生后怎么也说不出那句话。
林澜还在等她的答案,玛丽苏停顿了好几分钟,才说道,【你五岁的时候在做什么,现在就应该去做什么。】
她五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林澜玩印章的手停了下来,沁出来的红墨染在她的掌心,越晕越开。
她回过神来,把印章放在了桌上,扶着桌子的边缘往下爬。
龙龙傲天正在看桌上的文件,那些字他一个也不认识,但不妨碍索瓦格拉里的王子享受这一刻。
察觉到林澜的动静,他转过头,“你要走了吗?”
林澜的脚慢吞吞地踩在了地上,她把勾住衣服的凳子往里推,“要。”
龙龙傲天装模作样地看了眼时间,“我还有五秒钟下班,你先走吧。”
林澜:“好。”
玛丽苏松了口气。
她怕这个小孩跟林澜一起走。
有朋友这件事,也是不该发生的。至少,在她死之前,是没有的。
玛丽苏有些难过地把自己蜷起来,林澜已经准备回去教室了,那在这个小小的一段时间里,她……就再休息一下下没关系的吧?
龙龙傲天没有时间的概念,他准备在这里玩够了再走,伟大的校长囫囵吞枣地翻完了所有的文件,又爬上桌子去看其他东西。
走出办公室,林澜在周围转了一圈,误打误撞地走对了路,来到了学校的大门口。
她五岁的时候不在学校,在家里。
在家里等人。
然后吃饭,睡觉。
铁门是关着的,值班室的门虚掩着,门卫抱着遥控打盹,鼾声不断。
林澜从值班室走了出去。
她正想着回去的路该怎么走时,看见了那位老人。
对方正靠在树上休息,似是察觉到什么,他睁开眼,看见了面前的林澜。
“怎么出来了?”
老人并不觉得林澜这样约等于逃课的行为有什么不对,连询问都很温柔。
“我想回家。”
“那我们回家,”老人牵起她的手往红绿灯口走,顺便问道,“要吃什么吗?”
林澜看了眼天空,摇摇头。
他们一起回了那栋房子,老人掏出钥匙插入锁孔,拧了半天才打开来,他颇不熟练地把钥匙拔出来,走进门后却发现林澜没有跟过来。
他转过头,看见对方蹲在门口,本就不大的人看着更小了。
“不进来吗?”
林澜摇头,“我要等人。”
门口的一小道影子进了屋内,落在老人的脚边,他声音艰涩地开口道,“现在太阳好大,先进来吧?”
林澜抱着膝盖摇了下头,没有动。
“爷爷给你讲故事好不好?”老人拿了个小板凳抵住门,“我们进屋里来,把门开着,有人来了也能看得到。”
林澜便坐到了桌子边,上面有一块小石头。
她看向老人,对方倒了碗水放在她的前边,也坐了下来。
“以前有个小桃子,她被一只狼捡回了家,”老人的目光落在石头上,“但是那只狼记性不好,又笨,什么都容易忘。”
林澜坐累了,便趴在桌子上,侧着头看他,“桃子被忘掉了吗?”
“……嗯,”老人摸了下手边的石头,指尖放在上面缓慢地摩挲着,“狼不好,忘记了。桃子一直在家里等狼,但狼从来没回去过。”
“狼以后会回去吗?”
“……回不去了。”
林澜慢吞吞地点头。
奥利斯眼眶蓦地红了,假皮内里覆盖着的狼毛开始瘙痒、脱落,他却只是用力地捏紧了自己的骨节,握着石头的力道依然很轻,“你要好好地长大啊。”
林澜:“好。”
“如果我不在,你一个人可以吗?”
林澜点头。
奥利斯鼻尖酸涩,有些说不出话。
他多想照顾草莓长大啊。
对方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却在他崩溃的时候主动找了上来。
奥利斯本只是打算就那么迎接至死的衰老,却在扭曲的空间里遇见了饭都吃不上的草莓。
怎么就这样了呢。
草莓那么乖,那么好。
他想再陪陪对方。
在自己死前。
奥利斯:“你要等谁,我帮你去找。”
林澜看着桌面,摇头,“她不在这里。”
也等不到。
背部的狼皮开始脱落,聚起黏成一团粘在血肉上,奥利斯恍若未觉,“如果等不到就不要等了,你只要快快乐乐地长大就好了。”
他希望草莓这样,更希望汤卡沃特也这样。
不要等那些等不到的人。
不要等他啊。
林澜:“我已经长大了。”
奥利斯看着小小一只的林澜,说好,你已经长大了。
皮肉绞在一起,触到了某些神经,奥利斯的手一抖,石子滚了出来,跑到了林澜面前。
没字的那一面正对着她,奥利斯忍着痛伸出手,把石头捞了回来,小心地握在手里。
朝着他的那一面有四个刻上去的字。
字的几个顿笔处有细小的裂痕,像被人用利器反复戳刺,找准了位置才小心翼翼地落下一道划痕。
这是块带有名字的守护石。
奥利斯看向林澜,把装着所有工资的卡递了过去,“会用吗?”
林澜点点头。
“以后用卡里的钱做你喜欢的事情,记得保护好自己,我帮你雇了几个管家团队,他们是正规的组织,但不要完全相信他们……”奥利斯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几次哽咽才把所有事情交代完。
末了,他再次说道,“不要等了,好不好?”
林澜:“好。”
她只应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回的哪一段。
疼痛从背部往前胸蔓延,奥利斯颤抖着手摸了摸林澜的头,“那我走了。”
他的目光落在这张陌生的脸上,试图记住每一处细节。
林澜:“好。”
奥利斯走了出去,撑着一口气来到了隐秘的巷角,他倒在地上,将手上的石子放在胸口,开始泛凉的血液徒劳地流动过此处,速度却越来越慢。
狼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胸口在几次大幅度的起伏后沉了下去。
假皮消去,露出内里脱了大半的狼毛,半截骨头卡在血肉间,被新生的一只蛆往里顶着。
残存的狼毛稀疏脆弱,狼皮冒出许多白癣,无论是哪处,都尽显老态。
谁也想不到,在几日前这只狼还靠在办公室的躺椅上,翘着腿感慨现在的混子生活。
查尔芬恩站在巷口,伫立片刻后走了过去,那里已经招了好几只苍蝇,他捏着手指,漫不经心地给奥利斯算起了命。
手指来来回回攥着两颗小小的类方块,磨破的皮下渗出血液,染红了不算干净的牙。
查尔芬恩算了很久。
最后,他把手里的牙丢下,砸在了奥利斯的身上。
注定无所顾,两不得。
昔日的兔王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的牙齿泛黄泛黑,毛发也粘在了一起,一绺一绺的。
他想,原来。
所有人的命运都是注定。
查尔芬恩,奥利斯。
汤卡沃特,草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