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们因为草莓发生了许多争执,那头狼会故意来到兔子洞前挑衅,为了让兔群第二天没精力找草莓,深夜在洞口唱歌扰民、敲鼓狂欢,还偷偷潜入洞窟往查尔芬恩嘴里塞沙子。
兔群本准备报复回去,却发现狼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他好像一直很忙碌,在树上靠一会眯一会就算一晚的休息,几只兔子甚至都来不及靠近。
只是养个草莓,却似乎已经将奥利斯的生活全部排满了。
挑衅兔子当然也在养草莓的步骤里。
兔子和狼的恩怨由来已久,查尔芬恩在最爱惜自己牙的年纪,遇上为了草莓什么都敢做的奥利斯。
所以他们之间的问题总在升级,每次被气到快失去理智的时候,吃素的兔子就差逮着狼猛啃,把对方身上的毛啃光咬秃。
但想到洁白光滑的门牙,又只得作罢。
皮糙肉厚的狼皮,会磨损牙齿,得再多养护一会。
但草莓还没吃到,狼也没咬到,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世界碎裂得格外突然,查尔芬恩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便晕了过去。
很多人在死前是不会知道自己这一闭眼就是死的,兔子也一样。
他在混沌的昏迷中被人捡起,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整日悠哉悠哉吃吃喝喝,顺便和旁边看着有些熟悉的石头吵吵架,日子过得巨他妈舒坦。
日子如果就这么过下去也好。
如果没有被那整日摇扇子的人拉着学算命的话。
……
查尔芬恩抬起头,眼底的冰冷已经淡了许多,他看向与印象里其实差了许多的奥利斯,扯扯兔嘴,他的似乎已经软化,“草莓在阳间,你过去就能找到。”
狼毛落了一地,奥利斯的目光从地上收回,嗯了一声。
他转过身,缓慢地走到门口。
就在他将手放在门把,只差一点就要往下按时,后面响起了一道声音。
查尔芬恩用钢笔敲了敲桌面,在看见奥利斯停下后,突然开口,“汤卡沃特很少出门,尤其是在晚上,因为你说过——晚上很危险,你的话她都记得。”
奥利斯停下了脚步,碧绿的狼眸自边缘处泛起血丝。
他像是快被那些真相压垮,又好像只是简单地感到崩溃。
汤卡沃特,他甚至不知道那几个字怎么写。
“毕竟她没有可以在夜晚也醒着的守护石,”兔子的目光好像要将狼的背盯出一个洞来,“啊,你顾着草莓,没关注到她,正常。”
奥利斯闭上眼,放在把手上的狼爪紧了又紧,指甲在金属上划出一道重重的印痕。
只要他按下这个把手,走出去,便能远离查尔芬恩,那些令他难过的话也不会再钻入下垂的狼耳。
可是他没动。
“汤卡沃特比那个世界更早死。”
奥利斯身形一顿,似想转过身,可浑身血液好像凝滞,连呼吸都由不得他操控。
他刚才一直以为,汤卡沃特是随着世界的碎裂一起消亡的。
查尔芬恩看他发颤的背脊,不咸不淡地开口:“不知道吧?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她整日待在那个小破屋里,你不知道;她在那等你,你不知道;她死了你还是不知道。那天……可是汤卡沃特第一次在晚上出门,连守护石都没带。”
他走下座位,朝脊背已经佝偻下来的奥利斯的走去,“你觉得她为什么不带守护石,为什么要在晚上出门?又为什么比世界更早死?”
踩在木板上的脚步恍若惊雷砸向平坦的地面,明明只是很小的几声,落在奥利斯的耳里却被无限放大数倍。
他似乎听不清查尔芬恩在讲什么,却又好像一个字都没落地听进去了。
兔子终于站定,那扰狼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查尔芬恩:“她知道自己会死,便去见你最后一面——哈哈,也不知道是第一面还是最后一面,反正没见到——和,她为了见你,不小心死了,反正也没见到。这两种猜测,你更想相信哪个?”
狼眼变得猩红,几根细小的血管爆裂,将原本的绿色盖了大半,胸口又闷又痛,奥利斯忍不住弯腰蹲了下去。
他的脊背彻底佝偻,仿佛下一秒就会趴下,跌进看不见的缝隙里。
“汤卡沃特整夜闭着房门,屋里的灯却总亮到半夜,”查尔芬恩将自己的手按在尚温热的门把上,微微用力,花了大价钱造的金属锁便落在了地上,“你不开门,不会知道锁坏了。你不回去……”
“又怎么知道她在等你?你连她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查尔芬恩抬脚踹开门,捏着两个沾着血的门牙走了出去。
熟悉的走廊变得陌生,连带着他的思绪都回到了很久以前。
在温拉特山脉,他喜欢牙,牙齿便理所应当地成为了他的弱点,也是整个兔群的弱点,奥利斯逮着这个欺负了他们很久。
曾经的兔王想过自己把蠢狼揍趴下,想过排兵布阵一兔一口唾沫淹死那头狼,想过用牙咬断对方的腿让他跪下,想过砸碎脊骨让他弯腰。
无数无数种方法,各种武力暴力的手段,见血的不见血的,都被他想了个遍。
可查尔芬恩却从没想过,有一天能把这头——看起来没什么弱点就是对草莓很上心但某只兔子找不到机会所以便算得上没有弱点的——狼,说趴下。
算以理服狼吗?或许。
明明他们曾经都是能对骂一天一夜的性子。
现在却玩起了心理战。
当败者崩溃时,胜者却只是恍然。
腿边的兔毛上沾了些水,查尔芬恩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放在舌尖舔了一口。
咸。
兔子抬起头看向天台,那里站着两个人影,在地面的人看来,他们离天空很近。
查尔芬恩没有读心术,算法也挺菜,他才不知道奥利斯都和汤卡沃特说过什么。
不过他知道,奥利斯肯定不记得。
无论自己说什么,对方都相信。
年轻的狼心里只有栽在地里的草莓。
而年老的狼只能趴在地面哭鼻子。
也不知道在哭谁。
是哭遗憾自责,还是哭汤卡沃特?
换一个人,换一个孩子,奥利斯也会这样吗?
似乎是的,这没什么不同。
查尔芬恩把脚边的石头踢进花坛里,坐在台上,身子懒懒地靠进灌木里,沾着血的兔毛被绿色盖住,连那血腥气也沉在了土壤里。
他觉得无聊。
兔爪从身边捞起几片叶子,放在手心捏来捏去。
过了很久,一个人的命理在繁复错综的纹路里显了出来——
皆是定数。
无从破解。
——
玛丽苏:“我想上学。”
林澜:【好。】
玛丽苏:【好什么!!我连饭都吃不成,上不了的!】
裴谣:【其实挣钱的法子也有……】
玛丽苏:【……我,是一个饭吃不起且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小孩,接下来你们无论做些什么,都要记得三件事,一、没钱,二、吃不饱,三、想上学。】
林澜表示自己知道了。
玛丽苏最怕她知道。
现在操纵身体的人仍是林澜,玛丽苏和裴谣只能短暂地掌握几个器官,没一会又失了力气。
老人看着很和蔼,脸上的狼狈已经消失,“还要吃包子吗?”
林澜:“没吃饱。”
老人慈爱地看她,“好,爷爷再给你买。”
玛丽苏:【……】
裴谣:【别怕,试着相信她。】
玛丽苏觉得这是自己听过的最荒谬的话。
老人带着林澜来到包子铺,挑了两个刚出炉的大肉包。
林澜认真地看着包子上方升腾的热气:“我没有钱的。”
“爷爷有钱!”
玛丽苏:【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只有恶意。
裴谣:【喜欢也是原因。】
【谁会喜欢一个刚见面的小孩?】
裴谣:【会的,小孩子乖乖的,很可爱啊。】
【……只有你这种肤浅的人才会这样想。】
玛丽苏哼了声,不想理人。
她不乖吗?她不乖吗?她不乖吗?
怎么没人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