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来阳城,是跟着几位学姐来做社会实践的,”陶凡语有些冷,不由将书包抱得更紧了些,可越用力,身上的冷意越明显,“我嘴笨……不敢和别人讲话。”
林澜听见陶凡语开始说话,便把脑袋靠在树干上看她。
陶凡语又想哭了,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模糊,“我总是做不好事情,话也说不好,我想慢慢说的,可是我害怕……”
脚踝处被抓伤的地方一阵一阵泛起疼意,她掀开裤腿,看见乌青的痕迹已经到了膝盖处。
林澜把袖子外翻,让内部干净的布料露了出来,她扶着树干去擦陶凡语的眼角,一点点拭去那处的水痕。
陶凡语抱着书包靠坐在树枝上,对林澜笑了笑,继续往下说去,“我们是去普法的,但阳城很多人听不懂普通话,法律知识对他们来说也很枯燥,能配合的人不多,积极性也不高。我们的问卷和宣传单便一直发不完。”
“还有人当我们是骗子。”
“我不敢主动找当地居民讲话,宣传科普的时候也老是说错话……我就跟在同行的人身后,一直跟一直跟。”
“那个爷爷是主动找我的,我的衣服上有南方大学的标识,他问我是不是南方大学的,我说是,他说他孙子也在那里读书。”
“他给我买了一瓶水,三块钱,指着宣传单问我是不是每个大学生都要学这些。我就和他一直聊一直聊……后来那天结束时,我们在村口拍团队合照,他主动过来跟我们合影。”
陶凡语说得有些语无伦次,口齿也越发不清,她觉得自己的大脑在发晕发胀,“我想把这张照片弄到公众号上,想着到时候他、他孙子说不定可以看到呢,可是我还没回学校丧尸就过来了。”
“一开始我找不到充电的地方,这里又没有网,就找到打印店把照片打下来。”
当时她身上现金不多,便只打印了一张,趁着丧尸没有过来又拉上门跑了出去。后来她的手机摔碎,只有这张照片能用了。
“我……我想把它送到南方去。”
她眼底渐起的灰白色逐渐充盈整个眼眶,克制不住地发出赫赫声,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出口。
她还想说,那个老爷爷肯定很想他的孙子。
她还想说,自己嘴笨,总是说错话,惹身边的人不喜,如果林澜不想听的话她就不说了。
陶凡语的指甲已经变成青色,她颤抖着伸手扯开拉链,把那张照片拿了出来,塑封膜反射的光闪了下,划过林澜的手腕。
林澜伸手接过照片,有些愣怔地看着陶凡语,对方用低哑的声音和她说了声谢谢,然后便跳了下去,脸着地。
片刻后,已经变成丧尸的人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迈着虚浮的步子往远处游荡,那个方向背对阳城。
林澜捏着手里的照片,珍重地放进了腰间的塑料袋里,接下来她也没抠树,就隔着透明的袋子,盯着照片发呆。
老方漫无目的乱逛,遇到丧尸也不躲,大咧咧地从他们中间走过。自己脸上身上已经涂满了丧尸腐臭的肉沫,这个程度在他身上能很轻易地抵御现在的丧尸。
他把手插进兜里,把玩着里面的七个硬币,思绪也跟着那些硬币胡乱跳跃着。他一会想到地下实验室看到的那两张纸,一会想到林澜的样子,一会想起很多年以前,风烛残年的自己在末世里落地成盒,一会又想起前几次,年轻的自己苟在丧尸堆里,看生存基地被尸潮淹没。
他是末世里活得最久的人,然后呢?没什么然后。
浑身涂着腥臭的腐肉,在城内城外肆意游荡,他不知道丧尸进化到后面会不会发现自己的伪装,因为他本来也活不了多久。
食物和水源稀缺,他总是饥一顿饱一顿,埋在尸堆里的半个肉包也能捡起来吃,吃完后再抹一块腐肉涂在嘴唇上,掩盖掉冒出来的一点人气。
等哪天饿死了,或者渴死了,或者因为四肢无力一个跌倒便头着地摔死了,他就又回到了末世伊始。
一开始他想着避免死亡,后来便玩起了年轻人常说的蝴蝶效应。
有人因他死,有人因他生,有人因他死了生,有人因他生了死。
他觉得无聊,又去玩控制变量,玩着玩着就遇到了林澜这个变量。
老方干脆坐在地上,随意拽下一根草,也不管脏不脏,就放在嘴里嚼。
嘿,说起来,林澜现在还算是他的徒弟呢。
一只丧尸逐渐朝他靠近,老方只随意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依旧懒懒地靠着树根,丧尸背着半开的书包,深一脚浅一脚地路过他,继续朝另一边走。
如果末世不结束,轮回大概还要继续,他出不来,实验体零六也出不来。
零六会在克瓦格陷入幻境,丧失自我,然后反反复复葬送着自己的生命。
他感到不舒服,是因为要亲手送她去死,可本来零六也是要死的。
自己这样也算帮她了不是?
老方吐掉嘴里的草,站起身往回走。
——
“小班,忙着呢?”基地长慢悠悠踱来,见班松脸上全是机油,很是感动,“你工作真努力。”
班松正在调试新的线路连接,见他进来也只是应了一声,没有抬头。
基地长也没觉得冒犯,背着手在这里乱转,看到地上一个的仪器时伸手碰了碰,“这是新的异能测试仪吗?我怎么没见过。”
班松抬头看了一眼,解释道:“这个仪器没有成功,我正在调新的方法,那一台就没来得及拆……”
话音刚落,仪器表盘迸射出绿光,占据了上方条带的第一小格。
班松愣住,看向基地长,“队长,你什么异能?”
“木系啊,看上去应该是一级的样子,”基地长把手抽出来,再伸进去,绿光消退一会后又再次亮了起来,“这不是成功了吗?”
班松:“???”
“可昨天……”班松想了一下那位异能者的名字,“艾芝测的时候仪器没有反应。”
基地长:“可能因为她是攻击型,我是种植型的原因?那看来是仪器异能测试范围不够广了。”
“可这些都是木系啊,应该可以测出来的。”班松挠了挠头,手上的油也蹭了上去,把部分头发沾在了一起。
“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异能释放原理吗?说不定攻击系异能的感应和种植系不一样呢。”基地长伸手欲拍班松的肩,看见上面的黑油后又默默收回了手。
晚上米陵过来时,就看到班松抱着之前的仪器,皱着眉研究里面的电路。
见他过来,班松放下手里的东西,随意擦了下鼻子上沾到的油,问道:“除了艾芝,你有遇见过其他木系攻击异能者吗?”
米陵:“好像没有,她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攻击系,其他木系异能者都和种植有关。”
班松一边喝水,一边看着那台仪器,有些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