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巷尾到处张贴着寻人启事,曾经写着各色广告电话的墙上被各种印刷或手写的纸张贴满。路过的人脚步匆匆,震惊于有如此多的孩童失踪,随即低头快步往家里走去。
寻人启事上有些贴着照片,有些没有,不变的是上面满是哀求与哭诉的文字。充斥着绝望的纸张被牢牢贴住,可认真看的也只有把它往上贴的人。
甚至在某些没有空档的墙上,有的手把别人的寻人启事盖住,贴上了自己的。
哭声与尖叫此起彼伏,偶尔混杂着幸存的家庭对孩子的叮嘱。
夜深人静时,房门被悄悄打开,又有十几个熟睡的孩子失去了踪影。
龚青轻轻掀开房顶的一片砖瓦,看见房里的景象后不由愣住,手上的瓦片在动作间割破了皮肤,往下淌了一滴血,红色的液体屋顶漫开,瞬间干涸。
屋内,拿着扇子的母亲坐在床边,认真给熟睡的孩子扇风,她的眼窝深陷,动作迟缓。分明满是困意,却不愿将眼睛闭上,她时不时望向窗户与门口,脚边的地上放了把菜刀。
这是在闻灵政府不作为的情况下,身为一个母亲,她能想到的最好方法。
龚青握着瓦片的手紧了松,松了紧,最终她把砖瓦放回去,翻身跳了下来。
——
柏漠拿着小勺子,随意从地上挖了块泥送进昏迷的人嘴里,然后熟练地往他后颈处补一下,再放进下面的坑里。
“再继续下去,我都要从孤儿院里面挖出去了。”柏漠瘫坐在地上休息了会,这些天他几乎没有睡觉,每天都在挖洞、补刀、喂土、做泥巴之间来回切换。
龚青没有回话,她把带来的人放下,坐在了柏漠旁边。
这里有些安静,有些压抑,地底下藏着无数的生命,却是她此刻唯一能放松一会的地方。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她站起身准备离开,刚迈出房门时便听到后面的人喊了声她的名字。
“龚青。”
她没回头,但脚步顿在了原地,没有再往前走。
“你……”柏漠有点无措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这不是你导致的,你不要自责……就是别给自己压力,我们谁也想不到会这样……我的意思是,我们没有害人,他们都好好地待在下面,没有被做成菜没有进别人肚子,等事情真相出来以后我们就可以把他们挖出来。”
柏漠觉得自己的语言有点混乱,“其实我想说的是……就”
就了半天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龚青隔空丢了个空刀过来,透明质的攻击在离柏漠只剩一尺距离时散了开,他有点呆愣地看着她的背影,脑袋空了一瞬。
“知道了,”离开前龚青眼底漫了点笑意,“谢谢。”
“啊……啊?不客气的。”柏漠边说边拿勺子开始挖坑,他的动作有点快,好像在掩饰着什么。
片刻后,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的柏漠默默站起来,准备做早饭。
——
裴谣轻车熟路地从狗洞里钻出,外面似乎已经变了天,她走到哪里,哪里就充斥着争吵与哭泣。
与孤儿院里的甚是不同。
她往闻灵政府跑去,这里正在发生着之前报纸上记载的事情。
离最后一个孩子丢失已经过去了很多天,但没有任何一个孩子被找到,幸存的家庭并没有任何松懈,疯魔般日夜看紧自己的孩子。
愤怒的人们把这个市区最豪华的建筑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香蕉皮、胶水刷、废纸团争先恐后地往门口砸,这里俨然变成了座垃圾场。
门口堆着垃圾,里面也坐着垃圾。
裴谣从地上蹭了点灰抹在脸上,往人潮里挤。
“你们能不能管管这里的治安!这里的孩子丢了那么多个,你们出来看一看啊!!”
“我要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呜呜呜……宝宝。”
“稍安勿躁你妈,这句话你们他妈的讲了几天了,情况有改善吗?不能干就滚出来,下台吧你们!”
“我们的孩子是不是已经遇难了,你们说句话好不好,我只想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过得好不好。”
“他们懂个屁,一群窝囊废。”
哭声、叫骂声此起彼伏,裴谣在中间艰难穿梭着,许久才挤到前面,耳朵差点聋掉。
门口的喇叭传来一阵滋滋的电流声,片刻后市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情绪激动的人们强压下心头的怒意,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知道大家丢了孩子很难过,为你们的难过,我深表同情。在讨论过后,我们会出台一项新的政策……”
“开放生育——”
声音戛然而止,喇叭被人用石头砸坏,里面的零件崩了一地,愤怒的谴责声也越来越多。
楼上的麦克风在一阵强烈的电流声后灭了灯,市长用力拍了几次,见还是没反应便往地下狠狠一摔,“一群刁民。”
“他奶奶的,孩子丢了再生一个不就是了,都给他们开放政策了还想怎样?”他往最中间的椅子上一坐,面色不虞。
“他们就是想让政府给钱补贴,当我们不知道似的,”坐在下首的人嗤笑一声,“底层的人都这样,别理他们。”
“再不理这里就成了垃圾场了!”市长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转头就吐了出来。
“我呸,茶里都一股垃圾味,快喊人来把他们赶走。”
“能赶走早赶了,他们跟狗皮膏药一样,撵都撵不掉。”
老式电话响起,没人去接,秘书看了一眼桌边的人,走过去把它接起,“喂,你好,这里是闻灵政府市长办公室。……什么?好的。”
她捂住电话,小声对市长说道,“闻灵孤儿院院长拉布德来电,说他可以帮您。”
市长叼着烟,闻言眯起眼睛,他脸上的怒意还未完全散去,看着有点凶。他站起身走到电话旁边,把它夹在耳朵和肩膀的缝隙处,慢条斯理问道:“拉布德院长有何高见啊?”
——
院长办公室里摆着最新一期的报纸,闻灵政府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愤怒的人们甚至砸碎了自建市以来就立着的雕塑。
最大的照片是一个女人拿着抗议牌,站在街头痛斥这个地方的领导人,
拉布德拿着笔,在那张照片旁找了个空位,写下了一行字。
他的脸上带着惯有的慈善笑意,却无端让人感到厌恶,连行云流水的字体也看着可憎起来。
“我们这里的孩子或许能帮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