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厦城很大,去食堂的路不算近,周围树木葱葱,在路灯旁跟风晃了晃枝丫,摇下一地树叶。
有一片不偏不倚落在了裴谣的肩上,微翘起的叶边下面是暗沉沉的阴影。
“刚才……”裴谣起了个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之前的反应完全是下意识的,她不想让林澜卷入到自己的家长里短,不是朋友脱口而出,现在话说完了,吴娟芬回去了,裴谣又开始想自己该如何向林澜解释。
尽管是权宜之计,但她现在难道要和林澜讲,“我刚刚说谎了”吗?
裴谣觉得自己在带坏小朋友。
“没关系的,”林澜踩着自己的影子,脚底的落叶发出清脆的声响,在静谧的夜晚异常明显,“温柔的妈妈会出现的。”
裴谣神色怔松,落在地面的视线悄然散开,氤氲出她的过去与未来。
天幕早已暗下,林澜一抬头便可以数星星,从一开始从十开始或者从一百开始,从南边开始从北边开始或者从随意某一点开始,但她只是看着前面,像是在和裴谣说,又像是在和某个消失的人说,“会的。”
裴谣只是笑笑,她好像随意又好像精心挑选地翻出了记忆里的几个片段,眉心的欣然还是没能聚起来,“不会也没关系啊。”
她也不是贪心的人。
林澜认真说道,“会的。”
夜风扫过眼睫时,裴谣恍然发现,林澜很少笃定地说些什么,仅有的几次却好像都与自己有关。
“这么希望我有个温柔的妈妈吗?”
“因为你想要啊。”林澜说。
想要这个词,对裴谣而言实在是很陌生。连回去的道路也一下子变得漫长,望不尽头的幽林像承载了她童年所有未曾说出口甚至被深埋在心底的“想要”,变得模糊起来。
落日陷于山谷时万物常映着影子,斜斜地倒在泥泞的道路上,曾经的裴谣在太阳低垂时拔去田间杂草,在指缝的间隙里看几个背着书包的身影从路的最那边走来。
“裴谣,”林澜的声音让她的思绪回到了现在,“你要哭吗?”
裴谣伸手捏了下林澜的脸,目光在她的眼角顿住,温柔说道,“不哭。”
有些时候,想哭的人是不会先哭的,他们在等一个人,等他先开始哭,然后自己便也能一起跟着哭。
像裴谣从小长到的那个村子里的小孩一样。
她觉得现在林澜就是这样孩子式的想法,裴谣的眼底盛满化不开的温柔,浓得近乎成了固态,“不过你可以。”
如果我也哭的话,谁来安慰你呢?
以前的臧游是混乱的,尤其在她很小的时候,前几年所有的孩子都是被关在家里的,后面他们才慢慢被允许从家里出来。
可是大人们是要干活的,当时也没有娱乐设施,起初她在家里学着做家务,后来看弟弟妹妹。
裴谣的过去算不上轻松,会在某些瞬间感觉累极,那个时候她便会思考一些关于未来的想法,长大以后做什么,去哪里,见什么人。
甚至,如果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会怎么做。
她会很温柔,会很有耐心,会像……收音机里的其他妈妈一样。
裴谣感激救了自己的养父母,却也向往真实的母爱,温柔是她学到的第一个关于母亲的词,在村里那台破旧的收音机里。
“我没有要哭。”林澜鼓了鼓自己的脸颊,上面的那只手顺势放了下来。
裴谣眼底的认真隐在了暗幕里,她玩笑般开口,“可我总觉得你想哭。”
那种盛了满腔难过与无措,明明凝聚了漫长的岁月与时光却不得不将它们全都放下的困苦。
那困苦极淡,又极满。像是在用最细的丝线缓缓锯着最粗壮的古树,一点一点从最外层开始往里腐蚀,逐渐透过整棵树心,那薄薄的一层贯穿了整个古木,外表应该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的。
但你就是知道,那棵树完完整整地破了,那个看似很小的伤口是致命的,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参天的树就会倒下,或许是因为风也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但一定会在某一刻完完全全地断开,暴露所有的伤口。
一定会的,裴谣想。
“没有啊。”林澜很认真地看向她,眼底澄澈清明。
哭是个动作,因为人类或是悲伤或是喜悦或是什么别的情绪而有的。
她并没有记得自己的女配计划里有这样东西。
裴谣很轻地嗯了一声。
如果林澜是她的孩子,裴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此时便就这么假设了。
如果林澜是她的孩子,裴谣现在会抱抱她,温和地问——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和妈妈说说好不好?
裴谣会低下头吹吹她的伤口——想哭就哭吧,妈妈在这里。
这是裴谣幻想里的妈妈,也是她自己想当的妈妈。
可事实不是,她们只是朋友,这个关系还在刚才被她否定掉了,即便这只是权宜策,无论是裴谣,还是林澜,都有自己的秘密。
她无法心安理得地借着任何名义去掀开林澜不想说的伤口,不能问她,至少现在不能——
你为什么那么难过。
于是裴谣便只是说了一声很轻很轻的“嗯”,轻到放在夜晚的林间惊不起飞鸟,放在最浅的湖河也沉不到底。
训练了一天的汗水在夜里销声匿迹,裴谣在路口和林澜道了晚安。
【你忘记找女主麻烦了。】小六也是在林澜喂外卖时才突然想起这件事,望着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在摆烂的恶毒女配,小六怀疑是不是自己懈怠了。
林澜把盘子里的菜都放在了外卖面前,又去开下一个外卖盒子,【我明天去。】
小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天你也是这么说的。】
【哦,】林澜动作慢吞吞的,外卖也不急,开开心心拱她,【那后天去。】
小六:【……】
懈怠的根本不是自己!它小六永远是最勤劳的,它为这个世界的霸总剧情付出了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