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隐在丛林间,周遭蒸腾着灰色的雾气,连大开的宫门口都悄悄静静,宛若一座死城。
龚青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薅了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这是皇宫还是鬼宅?”
方浦和摇了摇扇子,“进去看看咯,请柬都送来了,不去明年门派经费不给拨怎么办?”
道门最后一束光,全靠金钱来打光。
秋景率先走了进去,龚青和米敦陆续入门以后,再回头宫门已经关了。
方浦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哎这门怎么自己关了,我试着开一下。”
咔哒一声,门落了锁。
刚伸手准备开门的米敦:“……”
方浦和尴尬地哈哈两声,“那你们先在里面随便走走,我去找别的入口。”
他嘴上哈哈,面上却没什么笑意。
在门内的龚青啧了声,就知道这人不靠谱。
这是普通的宫殿样,普通的买不起的纯金石狮,镶钻长廊,上千夜明珠嵌在了石壁上,散发出暗得发黑的光。
等他们再往前试探性地走一步,一阵天旋地转后,周围便只剩下了自己。
龚青回神时已经坐在了湖边的椅子上,秋景和米敦都不见踪影,她本欲直接起身,手指刚按在石凳上便蓦地一顿。
湖面微微荡漾,有很轻很轻的吟唱自远方传来,掀起浅浅的碧波,荡开涟漪。
接着微弱的月光,龚青看清了上面歪歪扭扭的几行字。
第一行,去你妈的皇宫
第二行,去你妈的测试
第三行,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踏马不想干了!!!!
第四行,你罵個卵
第四行的字明显与前面三行不太一样,从笔画字形深浅来看,不是出自同一人。
[看这周遭气氛,我还以为是恐怖本,怎么一上来又是他妈居士,靠,氛围都没了。]
[你别没,自己关灯造个势就行,要是不够,地址发来,哥们去给你当氛围组。]
[我我我,最近考试多,我寻思着应该是快死了,可以去你旁边当飘飘增加点氛围,不客气哈。]
[婉拒了哈。]
龚青把石凳从上到下看了几遍,反复确定只有这几行字,她站在阴森的湖边,思索着这是不是打开某样开关的暗号。
她的手顺势插进兜里,却从里面摸出了张纸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了她的衣兜,也不知道是谁给的。
她把纸条对着月光展开,看清上面的东西后沉默了一瞬。
纸上的东西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字,至少在她为数不多的学习生涯里,没见过这样的字:上面的每一个图案都像是小蘑菇,只是伞柄与纹路的延展方式不同。
龚青看了一会,觉得眼睛疼,便把东西放回了口袋。
她看了眼石凳,清了清嗓子,在一片寂静里一本正经开口,“去你妈的测试,去你妈的皇宫,我想回家……”
这本是正常的语调,却因为空旷的环境而显得怪异,字音拉长延到了远方,又被什么东西撞了回来。
湖面咕噜咕噜冒起了几个泡,一只苍白的手从水里突然竖起,举天露了个大大的中指。
随后,手的主人慢慢爬上了岸,在龚青冷静的目光里,把中指变成了大拇指对准她,“你,说得好。”
他的衣服干燥,既没有鱼腥味也没有水渍,清爽得不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
龚青没有对此现象发表什么意见,她把手插在口袋里,听面前的人絮絮叨叨乱讲。
“我叫温拉特,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我已经忘记了,我忘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连名字为什么这样叫都已经忘记了,哦对了我叫温拉特,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叫这个,其实我已经忘记了,我忘了很多的事情,比如我的名字为什么叫这个……”
龚青没忍住打断他:“你难道不叫去你妈的测试去你妈的皇宫我想回家吗?”
温拉特:“???”
他原来叫这个吗?他原来连自己的名字都已经忘了吗!
温拉特普通一声跪倒在地,捂住自己的脸,“我叫去你妈的……我叫温你……不是,我叫……”
他语无伦次了一会,突然止了声音,慢慢抬头看向龚青,“我叫温拉特,你在骗我。”
“抱歉啊,误解你了,”龚青随意地笑了笑,“因为我喊了这个你就出来了……”
“皇宫守卫的测试就在今晚。”
“行,我们过去。”
“呜呜,”温拉特突然又扯着嗓子嚎了两声,“皇宫里那么危险,生存守则我弄丢了,上面的内容也忘了,根本不能……诶?”
龚青把口袋里的纸条掏出来展开,“你说这个?”
温拉特用力点头,嘴巴机关枪似的迅速念了一遍上面的内容,龚青虽然看不懂上面的东西,但能听懂温拉特讲话。
“欢迎来到皇宫,你要是死了那就算了,活着就请看看下面的话。
第一,每个来皇宫的人都收到过请柬,请保管好它,如不甚弄丢,那就算了。
第二,这里可能对你来说会很危险,但只要你按照相应的规则行事,那便会是天堂。
第三,规则遍布在皇宫的各个地方,它可能在纸上,可能刻在石头上,也可能在某个人物的嘴里。请耐心寻找,每个地方都有对应的规则,若有违背处,以所在地方的具体要求行事。
第四,我们所邀请的不完全是好人,也因此,你所看见的规则可能被人篡改、移位过,请勿完全相信。当然,也会有乐于助人的前辈给你留下宝贵的经验,相信与否完全按照你的想法来。
第五,这里曾是座城墙,发生过一场巨大的火灾,若你看见火苗,请不要害怕,那是生命的力量。
第六,护卫测试是皇宫里所有护卫都需参加的测试,请不要想着逃跑。
第七,手持请柬者皆为护卫,通过测试的护卫可在国王举办的宴会上当值,未通过者也有机会出现在宴会上。”
龚青咂咂嘴,“这生存守则还挺长的,就是没讲怎么生存。”
“我们只要遵守规则就可以了,”温拉特刚说完,就看见龚青盯着自己看,他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好奇,你一句话就能概括完的事情,为什么还要重新看一遍纸条才能想起来。”
龚青的语气仿佛真的只是随便好奇一下。
温拉特:“因为我忘记了很多事情,比如我为什么要叫现在这个名字……”
龚青打了个哈欠,余光往旁边的标识上瞥了瞥,朝温拉特说道,“你有请柬吗?”
“有,”温拉特从自己的头发里扒拉出一张红色的卡片,“我真的很焦虑,护卫测试好难,去测试的路上也好危……哎哎,你抢我请柬干嘛!”
“守则上写,有请柬要去测试,我们把它丢了就不用去了。”龚青作势要扔。
温拉特:“!!!!你给我放下!!”
温拉特:“我就爱去测试,我爱当护卫!”
“没事,你不用强撑。”龚青甩手,摆出继续要扔的姿势。
温拉特急了,“请柬上有我的名字,你不能丢,我忘了那么多东西,名字不能再忘了!”
龚青对光看了眼,请柬的被邀请人那栏是她不认识的字,跟蘑菇一样。
“你可以写在其他地方,不完全要在请柬上,我看这块石头不错,我给你扒下来。”
“请柬离身太久会死的!”
龚青慢悠悠地把请柬还了回去,顺带着打量了番这位少年,护卫不护卫的另说,单看死这个字,她就不觉得这是个活人。
可刚才那番样子又不像是说谎,是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还是这里的生与死是反向概念?
她摸了把腰间的请柬,没说话。
温拉特松了口气,把请柬小心翼翼放好,“你刚才不懂事,但是我原谅你了。测试马上开始了,我们快过去吧。”
龚青看了眼地上的影子,说道,“行。”
这个影子,不像人样。
形状不怎么规则,非要她说出一样东西来,倒像是许多小山,像它们成群相连而成的一片山脉。
龚青刚走几步路,便在树上挂着的篮子里找到了这里的规则纸。
上面用正儿八经她看得懂的字写道——
大部分时间,这里的怪物目盲耳利,在它们醒的时候请千万千万不要发出声响。
如果实在避无可避,请去湖里躲藏。
如果你看见了怪物,请记住它的眼睛颜色,测试要考。如果你的同伴说和你看到了不一样的颜色,不要相信,他在误导你。
测试的每一分都至关重要,不要丢弃,不要听信别人的答案!
——
温拉特也凑过来扫了眼,“这是什么文字,我都没有见过。”
“我也没见过,”龚青把纸条丢了回去,“既然我们都不认识那肯定不是给我们看的。”
温拉特:“……”
“等等!我突然认识了!”
温拉特把纸条拿回来,给龚青念了遍,又丢了回去。
他再次和龚青进行交流时已经用上了手。
温拉特:我们接下来都不要说话(比划比划)。
龚青:可以。
温拉特: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在叫(比划)。
龚青指了指他后面,温拉特慢慢回过头,看见了一只超级大的嘴巴。
温拉特:……
他佯装镇定地比了个中指。
随后拉着龚青就往湖边跑,身后传来沉重又缓慢的脚步声,在沉寂的夜里格外明显。
温拉特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朝龚青喊道,“你快下来,我们躲湖里。”
龚青没动,她的目光落在了之前看到的标识上。
上面是零星的几个大字。
水深危险。
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