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琼芝从厅后头看到这边布置时，微微松了口气。
她认得这种纱屏风，娘家夫家都有。
从里头看外头清清楚楚，外头看里头云里雾里，这让她多了些安全感，比只带一个面纱强多了。
可很快沈琼芝意识到自己松气太早了。等会坐到这主位之上后，面纱和屏风有什么用？
心中五味杂陈，最后变成了破罐子破摔。
就像他说的，都这样了，还管那么些做什么，横竖她这辈子和牌坊是扯不上关系了。
还好这东西不影响人活着，倒不如说反向影响。没有的人活得自在，反是得了的人一辈子遭殃。
外头人怎么说不要紧，孩子平安是最要紧的，就当是来亲戚家赴宴吧。
沈琼芝眼一闭，心一横。
因为其他姬妾还没有到齐，随行的嬷嬷不肯让王妃提前坐上主位降低了身份，便和其他人一道簇拥着她和哥儿在这边房里先歇息着，并不住派人往前头打听动向。
渐渐的，姬妾们来齐了。
花侧妃早从陆庶妃那里得到了消息，缩在自己座位上大气都不敢出，恨不得整个人钻到地里去。
卓水儿最后一个出现，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斗志昂扬。
这府里看人下菜碟儿的太多，就是要高调张扬些才不叫人欺负了去。
有时候卓水儿也会安慰自己，或许是因为太受宠了，王爷才不给她名分。本来就这么宠她，要是再有名分别人还活不活了？
她打算在这个要紧的日子公然缠住王爷，狠狠下花侧妃的脸，顺便在其他人面前彰显自己的宠爱。
上次赏月宴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做的，压根不管那些庶妃的脸色，直接赖在晏煜廷怀中不肯起身，还亲手给他喂果子吃。
这次多出个侧妃又怎么样，不过是个扶不起来的懦弱东西。
可才一进来，卓水儿就发现花侧妃今日不太对，像是一只得疟疾的鹌鹑。
而花侧妃身边的陆庶妃则是一脸莫名笑意，看着叫人心里头有些发怵。
卓水儿忽然又注意到屏风的存在，盯着看了一会儿。不等她想明白怎么回事，前头就传王爷过来了。
怎么这次到后头来这么快？
卓水儿慌忙往门口处走，一见到晏煜廷便笑靥如花想要扑进他怀中。
若是往常，晏煜廷只会笑骂她几句没正经然后由着她，可今日他只是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让卓水儿顿住了动作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他与自己擦肩而过。
是极其陌生的眼神，仿佛无数次的亲密放纵不过是虚幻假象，她根本从来就没有真正靠近过这个男人。
其他姬妾们齐齐跪下相迎，满室笑语娇声。
晏煜廷看到了屏风，问陆庶妃：“放这个做什么？”
陆庶妃背后出了汗：“若王爷不喜欢，妾这就派人挪走。”
晏煜廷淡淡道：“下次别自作聪明。”说着就往后头去了。
陆庶妃恍然明白过来自己错在哪，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连忙唤人把屏风挪走。
王爷主动带王妃来参加这个宴会，怎么会怕人看到她？怕看不到才是！
真是一时鬼迷心窍，非要多这个事。
卓水儿此时才看到屏风后的两个主位座椅，心里一个咯噔，面色也是一变。
不多时，晏煜廷抱着瑛哥儿出来了，沈琼芝带着面纱隔了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除了花侧妃和陆庶妃，其他姬妾都是震惊无比，原本嬉笑热闹的厅内顿时安静得可怕。
二人落了座，孩子依旧在他怀中，并没有交还给他母亲。
“怎么都愣着？给王妃行礼。”晏煜廷道。
一片倒吸气声，又是兵荒马乱的下跪磕头，卓水儿腿一软，这回倒是随着众人一起了。
众人都入座后，便是上酒菜点心，差不多安定了才开始表演奏乐。
琴箫和鸣，在对过的水上亭子演奏，伴随着夜风水波绵绵传来，说不尽悠扬动人，勾人心弦。
可除了瑛哥儿，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心思是在这乐曲上的。若心声能显现出来，厅内定然已嘈杂翻了天。
卓水儿死死盯着沈琼芝。
她虽身份低，可最受宠，所以座位安排得比较靠前。
因此，她能清清楚楚看到沈琼芝身上衣裙王妃才能使用的花纹图样，还有那些华贵的宝石，成套同色，闪得人眼睛疼。
这人高高在上，与他同等的高度。自己要看她，还得微微仰着脖子。
沈琼芝似乎是意识到一直枯坐着反而更显眼，就拿起面前酒杯喝酒。不知是心不在焉还是什么缘故，有点呛到。
晏煜廷一只手抱紧了瑛哥儿，腾出另一只手来给她顺气，低声责备了一句。
卓水儿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盛宠”是怎么一回事，水葱儿般的指甲险些折断在掌心里。
奏乐结束，便是歌舞。
六个美人被打扮得飘飘如仙，翩翩起舞。
据说是外头大人送进来孝敬王爷的，说是家伎，谁还不知道他们什么心思？
原本这是姬妾们最紧张的环节，因为很有可能出现一两个妖精被王爷看中，让本就激烈的竞争越发残酷，可这次不一样了。
晏煜廷闲适喝着酒，注意力压根不在舞上，都在怀中或身旁。
沈琼芝低着头，隔着面纱看不清神情。
他猜也猜得到，肯定是要死不活的德行。
面纱是为前头去准备的，本来打算让她在这边摘下来，不过最终晏煜廷没有这么吩咐。
现在的沈琼芝太憔悴了，说面如菜色都不为过，连脂粉都不好遮盖住。
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觉得这黄黄脸儿的模样挺惹人怜惜，可别人未必这么想。
这些姬妾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看到她这个情形，若是生出什么轻视冒犯的心思就不好了。
神秘点也好，更令人忌惮。
表演结束后，晏煜廷问沈琼芝：“这舞如何？”
沈琼芝有些局促，道：“跳得不错。”
其实她根本没认真看。
晏煜廷笑：“既然王妃说不错，那就重赏。”
王爷发了话，旁边伺候的人赶紧出手，把早就预备好的银钱大把朝厅中间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