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二人相握的手,晏华菁心如刀绞。
她恍惚看到了小时候的情形。
那时候的她也是这样被裴玉朝牵着手,走过雨雪风霜,刀光剑影。
后悔如带着毒汁的蛇牙猛然刺穿她的心口,鲜血淋漓。
如果那时她没有赌气,顺从心意老老实实和他成了亲,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明明是青梅竹马和彼此最重要的人,就因为她的任性骄纵和一时拗不过来,硬生生变作陌路。
晏华菁忽然快步上前,紧紧攥住裴玉朝的手:“我错了,我后悔了。玉朝哥哥,我这就回去和他和离,我只要你做我的驸马,好不好?”
裴玉朝并没有推开她,可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却让她越发寒彻骨缝。
“进去说话吧,外面冷。”
不明就里的人听到这句话,会以为他是在关心长公主殿下。
可晏华菁心里十分清楚,他知道她素来习武身子强健,根本不会被这么一点小雪小风给冻坏。
他是在心疼自己的妻子,知道一时甩脱不开她,又怕刚刚那话让妻子误会。
晏华菁咬牙,勉强笑:“好。”
内厅温暖如春,气氛却冰冷如室外。
沈琼芝本想回房,却被裴玉朝一把拉住:“我是看在你面子上才让她进来的,有些话今日面对面说清楚,省得日后又生麻烦。”
沈琼芝局促地点点头,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了。
裴玉朝对晏华菁道:“当年义父问我,若是要和师门中女子成亲我会选谁,我告诉他,只要不是你,其他人都可以。”
这话一出,两个女人都愣住了。
裴玉朝道:“你我年龄相仿性格相投,自然比师门中别人要更加亲近一些。后来一同出生入死,情谊深厚,是结盟的首选,这也是我一直对你格外优待的缘故。若早知道你会错了意,一定会注意界限,不做那些让你误会的事情。”
晏华菁沉默了。
她忽然笑了起来:“裴夫人,正好你也在,我想问问你:倘若有这么一个人,从小练武之暇会带着你去看漂亮的地方,亲手采来花给你,你犯了错他替你受罚,无论你要什么他都会想办法给你弄来……你会不会误会?”
沈琼芝顿了顿,轻声道:“一样的。还会背着我去看热闹的灯会,给我买糖葫芦,带我捉鱼爬树,我闯祸替我挨打,攒好久的私房钱给我买喜欢的东西,甚至学马儿给我骑……”
晏华菁有些糊涂:“你在说什么?”
沈琼芝道:“我说的这些都是我的哥哥们从小为我做的事情,甚至更多。小孩子对人好就是这样,无论是朋友还是亲人,只要是熟悉的身边人他们都会如此付出,我也一样。又不是大人,哪来那么多男女情愫呢?”
晏华菁变了脸色:“到底是真的误会,还是如今有了新欢,以前的事必须只是一场误会?”
裴玉朝道:“我若真有意,笈礼那天早就顺理成章。我想要的东西定会用尽手段得到,你难道不知?”
晏华菁面无血色,笑容嘲讽:“你是真的狠,这是逼我否认过去的一切?你敢说这么多年来,你对我们之间的感情就没有过一丝迷惘怀疑吗?”
裴玉朝面色平静:“有过。”
沈琼芝心里一咯噔。
晏华菁瞪大眼。
她还没来得及狂喜,裴玉朝又道:“师门的人大多以为你我有私情,被误解得多了,难免有疑惑的时候,和你想的不是一回事。如今遇到了真正情愫之人,方知何为金风玉露,胜过所有。”
他站起身来,淡淡道:“该说清楚的今日都已说清,过后两不相干,别再纠缠。就为了这一点陈年旧事,害得我夫人两天没怎么吃东西,若不是看在师门最后一点情面,你以为自己现在还能好好站在这里?”
晏华菁哈了一声,眼泪流了出来:“只因为她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你就要我的命?”
裴玉朝没有回答,而是对目瞪口呆的沈琼芝道:“不早了,我们去歇着吧。明日岳父岳母他们都要过来,起晚了你又要挨骂。”
沈琼芝点点头,看了晏华菁一眼,欲言又止,被裴玉朝牵着离开了。
晏华菁一个人被留在厅内,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
宽衣安歇后,沈琼芝静静躺在裴玉朝怀中,虽闭着眼,却久久不能入睡。
裴玉朝轻抚着她的背:“是不是我说曾经心有疑惑,你心下不安?”
沈琼芝苦笑:“你这人像是会读心一般。”
裴玉朝道:“当时只是疑惑自己并无隐疾,为何对亲近要好的美人毫无念想。与你成亲后方知什么叫食髓知味不知餍足,若不是顾忌你身子,定不会叫你有一夜歇着的时候。”
沈琼芝的脸陡然升温:“你习武再厉害身子也不是铁打的,也不怕自己先淘渌坏了。”
裴玉朝道:“不懂修合之术的人才会纵.情伤身,对我来说则并无太大妨碍。”
沈琼芝想想也是:“确实,败阵的都是我,就没见过哪次你累着了。”
裴玉朝笑:“再说下去只怕又不放你睡,天亮还要宴客,早些歇着吧。”
沈琼芝答应了。话说开后心里坦荡,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这边睡得甜蜜安稳,长公主府那边却是一夜无眠。
晏华菁喝得烂醉,房中满是空了的酒坛酒瓶,一片乱七八糟。
那像极了裴玉朝的男宠则静静陪在她身边,一言不发。
晏华菁摸索着来到他怀中躺下,一边继续喝酒一边嘟哝:“云舟,要不把你的眼睛给挖了吧,这样就和他一模一样了。”
这被叫作云舟的男子轻轻道:“易容之术只是短暂的障眼法,挖了眼睛无力维持伪装被打回原形,就更不像他了。”
晏华菁沉默半晌,忽然坐起身来一个耳光狠狠打了上去:“无能的东西!我要你何用?”
云舟默然不语。
晏华菁忽然又心疼起他来,抚摸着他的脸:“对不住,我一时心急,手重了些。”
云舟道:“殿下无需难过,裴大人对殿下还是有情的。”
晏华菁精神一振:“为何这么说?”
云舟道:“以他的个性,若真是心爱的夫人被得罪,殿下此时也不会安安顿顿在府里喝酒了。”
晏华菁眸光黯淡下来,重新躺在他怀中:“那是因为我手里还有他的把柄罢了。”
云舟问:“什么把柄?”
晏华菁笑:“那女人至今不知道自己的夫君到底是谁,还以为真是个翰林呢。”
云舟垂眸:“若是如此,也只能说明裴大人对那位夫人并非真心实意,岂有对亲密之人隐瞒身份的?”
晏华菁的笑容渐渐消失。
不,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