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霓月这话说得正中沈琼芝心事,便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萧霓月改回女子装束,描眉涂脂,摇身一变成个极其俊俏标致的小姐。
沈琼芝才夸赞了她几句,萧霓月就捂嘴不让她说:“你这等美人夸我好看,羞死人了!我替你把眉画两笔,你走路时步子朝外,挺直背,外人绝对分辨不出。”
沈琼芝笑着答应了。
两人都收拾完毕,萧霓月吩咐丫鬟带着沈琼芝在后头跟上,她自己先跑到前面举办宴会的园子里去了。
襄阳侯见女儿过来,连忙引着她给大家介绍并赔礼。
“这是我家小女,刚刚跟在我身边的就是她。我们岭南人家不拘小节,自小就惯着她在外头作男子模样行走闯荡,改不了这野性儿,你们只别笑话。”
众人自然是一番赞扬称颂,夸萧霓月落落大方,面目精神等。
萧霓月听着夸赞并不作声,只是眼底有些嘲讽不屑之意。
待大家都说完了,她才作出个羞答答的模样,当着众人面对她父亲道:“今日温居之宴,女儿遇到了一位年轻公子,彼此一见钟情。不如父亲为我做主,借着这个机会,把亲给定了吧。”
这话一出,一片哗然,气氛顿时凝固了不少。
大家心中本就觉得女扮男装在外面招摇的行为不太妥当,可想起本朝有几位公主郡主也是如此,又看在襄阳侯面子上,才转而夸赞。
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自己对外男一见钟情,甚至要订婚,这个多少有些超出他们能够接受的程度了。
这不是那等市井小户和暴发人家才做得出来的事情吗?他们这样矜贵的人家,怎么可以这般不顾礼数?
襄阳侯则是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不知道她又在捣什么鬼。
他很清楚萧霓月的个性,虽然调皮,但不至于做出这样冒失的事情,想必是又憋着什么坏,便默然旁观。
果然,没多久丫鬟们便带着装扮过后的沈琼芝出来了。
她一露面,好些贵妇人眼中流露出惊艳与痴迷,还有些场面功夫不足的,脸颊微微泛起了红晕,让身边的夫君们暗自不快。他们皱眉看着沈琼芝,心想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公子哥儿,怎么方才没见过?
不怪她们定力不够,只怪沈琼芝此时的容貌实在是太出色了。
本来顶尖美丽的人大多是雌雄同体,她的脸化作男子模样,确实有白衣飘飘谪仙之感。
孙鸿渐先是一愣,随即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这一笑,旁边几个相熟的人也回过味来,大笑了起来。
襄阳侯此时也看出来了,笑声几乎要震落房檐上的灰。
“你这个皮猴儿!当着大家的面这般作弄孙太太,还不快带人家回去换了衣裳,成什么样子!”
谜底一揭破,所有人这才恍然大悟,跟着笑得不行。男子们顿时心结释然,方才怦然心动的那些太太们则有些失落,也有些好笑。
经过这么一闹,沈琼芝和萧霓月的关系倒是进了一层,不再是场面上的应酬面子情,而是有了做朋友的。
临分别时,萧霓月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们家初来京中,没什么相熟的人家,往后可不可以去孙府找你玩呢?”
沈琼芝点头:“当然可以,我本来也是个闲人,你来我也有个解闷的人。”
萧霓月狡黠一笑:“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可别日后嫌我去得多了头疼呢。”
沈琼芝不解她这话里的深意,还以为是客气,笑着道:“怎么会?”
萧霓月抿嘴笑而不答。
回孙府后,沈琼芝让春棠夏莲翻出些暗色不起眼料子,去命人可着她的身材做几套男子服饰,又做几双鞋子。
俩人都觉得稀奇:“好好儿的,为什么要做男人衣裳穿呢?”
沈琼芝道:“今儿托侯府三小姐的福,试了一次男装,竟是十分便利飒爽。往后若是出门做生意,这样打扮倒是省事不少。”
不但行动方便,遇着一些需要掩饰身份的时候,更是好用了。
春棠夏莲懂了,忙捧着料子去给府里的针线娘,叫她们早些赶制出来。
丫鬟们才走没多久,秦管事便来了。
他恭恭敬敬递上一本册子,报告沈琼芝:“太太,前番收购药材的事都办妥当了,三个车队的管事怕您等不及,提前寄了信和册子回来,人和货都即将上路,再过半个月便可回京了。”
沈琼芝接过册子,仔细查看。看完后,她眉头舒展,面上也有了笑意。
还好秦管事眼光老道,挑选的这几个车队管事都是靠谱得力的人,收购药材一事并没有遇到什么乱子,反而还节省了不少银钱。
满满三大车队的药材,在他们的全部包圆下,最终花了加起来还不到五千两银子,可以说是相当便宜了。
并且这几个管事按照沈琼芝所交代嘱咐的,临走时特地放出了风声——
等开春的时候他们要来以三倍价格收一波同样的药材,有多少收多少。若是那质量好的,价格还要提!
为了证明他们承诺的可靠性,管事们特地跑了几个大药铺子,每个铺子放了一百两银子作为定金。
这个事传开后,当地所有的药铺都眼热了,赶紧联系相熟的乡民们收购药材,并许诺多给一些钱,还找人专门去山上撒种种植。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演变成了谣言。有人说京中那边研发出了治痨病的新方子,恰好要用到这些药材,所以许多商行都在大力收购,往后价格只会越来越高。
草药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用费什么力气照料的,全是靠山吃山,碰到就是运气。价格的抬高让很多乡民都跑去挖,挖没了就自家在后院种。
人都会本能奔逐利益,有好处的事情谁不愿意做?更何况药草种子也不贵,不过是顺手的事情,不耽误种庄稼。许多家里有老人小孩的,都会想办法在屋前屋后种上这些药草,还有跑去荒地种的。
虽然这个谣言的走向有些出乎沈琼芝的意料,不过也算是歪打正着。
无论出了什么偏差,只要结果是她所需要的就好。算上中间收获晒干寄存的一批,再算上开春后新长出来的那一批,虫灾这一劫难应该是可以勉强扛过去。
沈琼芝把早已准备好的治疗虫病的方子交给了秦管事。
“这个药方是黛丽丝派人写信来要我准备的,想必是西洋那边急需。等药材都到了后,你让沈家名下所有药铺都按照这个方子把药丸做出来,封存在沈宅的库房里,谁也不许动,到时候要高价卖出去的。”
秦管事领命而去。
处理完这件事后,沈琼芝的心情舒畅了许多。
钱没了可以再赚,可良心没了就……赚得更多了。
然而那样赚来的钱,别人如何她不知道,就沈琼芝自己而言,是没有办法心安理得花用的,总会吃不好睡不好。
行善积德也是沈家的家训,数百年来一直是如此践行。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沈家能够安然无恙这么多代的原因吧。有些时候,冥冥之中是有账本的。
有诗是这么说的。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莫将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沈琼芝亦是如此。心头一直挂着的大事解决后,她不再焦灼紧张,开始真正地享受起了空闲的时间。
不是和萧霓月一起下棋看书打秋千抹牌,便是教导孙源,陪伴娘家人,日子过得很舒适。
要不是她始终放不下对孙鸿渐以及他们一家人的恨意,或许像这样自己过一辈子倒是不错的。
多少贵妇妇人们的丈夫是可有可无的?不是宠妾灭妻,就是流连花丛,把正妻当个门神一样看。她和她们,也没多大区别。
然而……
想起裴玉朝,沈琼芝的心里就像是有朵小小的花,微微地轻轻地绽放。
她不能停留在这里。
她还有别的地方要去。